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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還沒日出,初晨雞啼,天空還是濛濛的霧。

天狼迷迷糊糊睜開眼,視線不清,耳覺不明。

 

自己是何時睡著的?

肩膀上沒有任何人躺過的痠痛,懷裡也只有鐮刀刀把的細緻骨感。

歆采不在。

何時離開的?

 

兩根大麻的後遺症還真大,直到現在被早晨的冰風冷醒還帶著色彩走調的怪異視覺,這時候檢查視力肯定會被當成色盲。

 

搖搖晃晃的,撐起垂在墓碑上的身體,鐮刀插在地上,開始暖動全身筋骨。

前幾天新聞報導今明兩天會有一波大陸冷氣團來到,天狼開始感受台灣的冬天也有一番滋味了。

 

這應該叫北風吧?天狼心裡第一個浮現的問句。

 

某一年的冬天,天狼住在德古拉位於羅馬尼亞的古堡莊園裡,那裡常常下雪。

羅馬尼亞的雪有道獨特的氣味,一般人很難察覺,因為鼻子早凍僵了。

天狼深深的吸進一口氣。

 

「嗯?」

 

腥風,濃厚的血腥之氣。

不對勁。

 

本能在直覺之前搶先動作,天狼拱動腰身彈起三丈。

一聲驚爆將底下墓碑轟飛成塊。

 

身輕如燕落在另一座墓碑上,還沒站定馬上又是接連扣發的兩槍。

碰!碰!

天狼急忙下腰閃躲,逼面的第一槍,雙手撐地,第二槍卻轟在墓碑。

有那麼一瞬間,時間與空間交構的二度空間在天狼的視覺中被定格住。

他見到碑石化柳絮飛旋捲出,他見到空氣中硝煙攪進垮碎的石灰,他見到子彈以誇張的大弧度急轉直出。

 

點三卡賓槍圓形彈頭,特製銀款。

出來混的,總是要還。

 

迷霧中走出,穿著緊身皮衣的女郎。

詩嘉。

 

 

「我剛剛在等你醒來,等你親眼見我送你長眠。」

 

詩嘉冷笑。

喀擦!左手上膛。

喀擦!右手上膛。

喀擦!藏在皮衣內的數十把機關銀刃蓄勢待發。

 

 

「唉,詩嘉,我不想殺你。」天狼狼狽的蹲在毀去一半的墓碑後面,一身灑滿灰屑。

 

「你太自信了。」詩嘉冷笑,長槍左右開弓持續轟擊,打的天狼接連閃了好幾塊墳墓,牽連那些死也不得安寧的人最後的家。

 

熟悉的音樂響起,天狼口袋裡一陣嗡嗡聲。

誰在這節骨眼打電話來?

 

無號碼,未知來電。

 

「喂?鬼來電嗎?」

 

「還是一樣幽默啊天狼,我希望五分鐘後你還能這麼幽默。」電話那頭略帶磁性卻顯得娘娘腔的怪異嗓音。

 

天狼只會聯想到一個人,紅心3

七公里外的某間大樓窗台用遠紅外線望遠鏡遙遙觀視,這場他一手主導的好戲可不能錯過。

 

 

「這不太像你,好歹上次你也慫恿一群驅魔人跑來送死,怎麼這次只是安排我殺了我前女友的男朋友,讓她來找我鬧?」

 

槍擊聲仍然不絕盈耳,天狼得在頭痛、噪音、電話三者間嘗試平衡自己的思緒。

怎麼可能辦到?

 

就是因為這樣,天狼才微微感覺到體內的腎上腺素正不斷分泌。

很久沒有這種刺激感了。

 

「你確定我只會安排詩嘉一道殺陣嗎?」

 

語畢,天狼察覺到周遭空氣的異樣。

那股揮之不去的血腥之氣,無形無影,摸不著痕跡,看不見蹤影,卻在隱約間聽見淒厲的哀嚎。

 

甩頭定睛一看,見鬼了!

無數哈利波特裡面的催狂魔如水母般泛著詭異綠光亂竄於這片墓園。

墓園的周圍升起了散滿梵文咒字的綠色光壁。

隱隱約約,恍恍惚惚。

 

死靈大陣。

 

 

「別逗我笑,好歹也弄個八門金鎖陣或是黑帝斯地獄火之類的陣法,用這種只能招來孤魂野鬼騷擾人的陣法?就算來的是死了幾百年的厲鬼我也沒在怕啊!」

 

說是這麼說,但是天狼卻埋頭躲避來自另一邊轟隆不絕的槍火,詩嘉的恨意全部隨著子彈逼的天狼四處找掩護。

 

最後躲到這間教堂的創辦人墳墓之後,那最大的一塊紀念碑。

 

「喜歡我幫你安排的殺陣嗎?」

 

紅心3躲得遠遠的,監視著。

難按興奮的朝著耳機的另一端大叫。

 

天狼仔細觀察陣形,死靈大陣對他而言不難破解,找出陣眼就是了。

 

「死靈大陣當然不難破解,你只需要劃破空間的一刀就能逃出了。」

 

聽筒裡的聲音,說的沒錯。

但總是有古怪,紅心部隊向來深諳爾虞我詐的道理,攻智攻計又攻心。

真的如此簡單?

 

「你不是死神嗎?是的話出來硬接我一槍啊!」詩嘉潑婦般大罵,幾顆子彈炸碎了墓碑上的字。

 

若非這塊墓碑是用大理石加厚砌蓋而成,怎堪如此砲火猛烈?

 

天狼看清楚了,以詩嘉為圓心,正好成這個死靈大陣的圓。

要破陣,必殺詩嘉。

 

好一個心狠手辣的紅心3啊!

 

「喂!你真的以為我不敢殺她嗎?」天狼對著電話大罵,他很清楚此刻紅心3與詩嘉完全是對他做心戰喊話。

 

幼稚的把戲,就算要他把詩嘉殺了逃離這個陣形也無所謂。

紅心3趴在望遠鏡前,笑的越加大聲。

 

「瘋王子的靈魂炸彈不陌生吧?曾經滅殺上墾丁大街圍捕他的20個成仙驅魔人,我在這女人的胸膛上也安了一顆,只要她的心跳停止,就算你是死神也難逃這對任何靈體都構成絕對威脅的毀滅力!」

 

紅心3笑的很邪惡,笑聲混雜著男人女人的雙重聲調,讓天狼很想把二十幾種語言的髒話一次飆出口。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劃破空間,逃進異世界當中,從另一個出口出來,那樣的話我就會引爆炸彈。你可以覺得無所謂,反正這裡的亡靈和你也沒什麼瓜葛,詩嘉也早就與你無關了,更不用提你本來就打算要殺掉的、躺在教堂裡熟睡著的歆采。」

 

天狼一愣,看著教堂後院的門,敞開著。

視線穿過如同層層圍牆隔擋的長椅,看見酣睡中的歆采。

 

紅心3這次當真是有備而來的。

 

「你以為我沒有事先排下暗殺你的驅魔人嗎?委託你殺掉歆采和玄燁的人早就和我談好條件,一起設下這個天羅地網。我怎麼會猜到玄燁的女朋友剛好是你老相好?她為了進入修練地獄陣還把那些驅魔人全部殺個精光當作代價,我也只好順勢讓她成為最關鍵的一步棋子。」

 

遠遠的,紅色的視角中,看見天狼躲在漸漸無法隱蔽的墓碑之後。

紅心3此時感覺無比的暢快啊!

 

「唉,我真的不想殺你,上次你找我麻煩我都只是閹了你了,為什麼學不乖呢?」

 

天狼無奈。

 

為什麼?

紅心3忍住瘋狂叫囂的衝動,在這心理攻防戰中,他與天狼都在互相試探。

誰沉不住氣,誰就輸了。

 

為了什麼?

為了報當初閹割自己的汙辱之恨!為了報天狼留下自己苟活的恨!為了挑戰傳說中的不死!為了拿到那殺死天狼後的五億!

 

「天狼,今天你會死在這裡,進不了天堂地獄!」紅心3開始數著心跳,數著詩嘉子彈扣發的數量。

 

根本沒有什麼炸彈引爆裝置能夠隔這麼長距離遙控的,紅心3準備了一把長距離狙擊槍,準備在關鍵時刻一槍射穿詩嘉心臟。

 

還有五槍,左二右三。

也還有五槍,五槍後最後的防線即將潰決。

只要天狼在詩嘉子彈用罄的同時襲向詩嘉,必死之局便成了。

天狼殺了詩嘉,天狼死。

天狼沒下手,他便射殺詩嘉,天狼還是死。

 

絕對的算計,不可能出現誤差的絕望。

 

 

碰!四槍。

 

「不然這樣,換我饒你吧。」電話那頭的天狼聲音冷漠,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紅心3心頭一凜:「想跟我玩心理戰?你還差得遠呢!」

 

碰!三槍。

 

「告訴我那女人的父母親被你關在哪裡,我就饒了你。」

 

碰!兩槍。

紅心3的心跳快要停止,無法置信。

詩嘉屏氣凝神的盯著墓碑之後,等待天狼衝出來的瞬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第二次,告訴我那女人的父母親關在哪裡,我就饒了你。」天狼冷淡。

 

碰!只剩下最後一槍。

紅心3陷入了膠著,立即架好槍,準心對準詩嘉的心臟。

 

「永別了!天狼!」

 

……

 

碰!槍火開燦,墓碑垮碎。

緊繃的一切,所有的腎上腺素推進身體裡的每一顆細胞,詩嘉飛快換上彈夾,藏在大衣內的刀刃預備。

 

墓碑整個傾垮,露出了……

天狼呢?

 

詩嘉被一道掠向杵在地上鐮刀的黑影震懾住,時間不到一秒,超脫光影的格局。

準心前的紅心3目瞪口呆。

詩嘉一個緊張,本能的按下機關,皮衣內的銀刃把衣服撕成破布,以點成線,已線成面,盡數射向……

 

沒有人的空地。

 

「想救那個女人嗎?!」扣住扳機的手同時運動,子彈穿破風眼,直向詩嘉背後,就要穿破心窩。

 

咻!咻!咻!

 

俐落的三道破空聲,一顆子彈,還有超脫常軌的兩刀。

 

詩嘉握緊槍把的雙手無力放下,不可置信的看著,憑空出現的天狼。

自己的胸前,不知在何時多了一個大洞,形狀像是一彎新月。

 

子彈冒著煙,安靜的沉睡在天狼掌心。

 

「沒砍重啊?下次記得告訴我作弄或款待,我會去找你的。」天狼把手機放在地上,看著詩嘉斜斜的倒落。

 

摔進原本挖好給歆采的墳,兩人最後的眼神交會,天狼從她的眼中,看見怨恨。

 

紅心3一身冷汗,手中的狙擊槍斷成兩截,肩膀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兀自冒著血。

只要偏移幾吋,自己的臉就會變成兩半。

他是何時知道自己位置的?

 

 

就在剛剛,紅心3親眼看見,天狼用比光還快的鬼魅速度飛向鐮刀,立刻在半空中斬出一道超現實的裂縫。

躲過詩嘉用來牽制他的銀刃,瞬間出現在詩嘉面前。

 

然後一刀,一秒內的一刀,絕無僅有的一刀,穿破空間的一刀。

在詩嘉胸前開一個大洞,將她的心臟連同靈魂炸彈送入異空間裡。

神乎其技。

 

「對了。」

 

紅心3從望遠鏡中看見,天狼遙遙朝自己揮著手。

 

「那個女人的父母我會救出來,以後記得別用威脅別人這招當作手段,紅心部隊沒人這麼下三濫。」

 

天狼朝著遠方紅心3的方向吐了口痰,跳下窟窿,詩嘉的身邊。

 

 

扶起逐漸失去體溫的詩嘉,若非剛才那一刀天狼暗留一點能量在失去心臟的缺口,短暫維持詩嘉講遺言的最後幾秒,詩嘉早該氣絕。

 

「玄燁……終於可以去見你了……你給他作弄還是款待?」詩嘉氣若游絲,勉強擠出話。

 

「款待,他是個好人,臨死前還要我和他一起錄完最後一首歌,我覺得他超屌,就幫他唱合音了。」

 

天狼撫摸詩嘉的臉龐,那黑中帶嫩的肌膚,久違的觸感。

好久不見,也即將永久不見。

 

「結果他還是愛音樂勝過愛我啊……」詩嘉苦澀的笑了。

 

「人嘛,總是這麼自私的。你一心想占有對方全部,他一心想完成他的音樂夢,彼此彼此啦!」天狼胡亂安慰道。

 

「你不給我作弄或款待嗎?」詩嘉努力擠出最後一句話。

 

死前該說有恨嗎?若是有恨,為何還是哭了呢?

 

「得了吧,你知道我捨不得,總要留些感性的台詞,留著讓你印象深刻到下輩子。」

 

天狼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好像還有什麼還沒講完。

 

「有沒有什麼遺言要給我的,相愛一場,我還得活很久,總會想你。例如『不要太想我』或『下一個女朋友別比我好』之類的,我會認真參考。」

 

詩嘉的嘴巴微微挪動,天狼靠近傾聽。

說了幾個字,帶著氣音的幾個字,含糊不清的一句話。

 

輕閉雙眼。

 

「我就當你說『好好照顧自己』吧!」天狼苦笑。

 

陽光穿破晨間霧氣遮眼的迷濛天空,灑脫在早上七點的教堂裡。

歆采還停留在夢鄉,天狼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走入陽光無與倫比的揮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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