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項羽
東強盜,西霸王,南夢貘,北神父。
四個人,分別代表盤據在台灣四個方位的頂尖殺手。
四個人,每個人都各自在喧鬧不寂的城市或海闊天空的山林間揮灑各自的傳奇。
四個人,穿梭在無數名字間用黑白照片中堆積出來的四個響亮名號。
四個人,就僅僅只是四個人,洗刷了殺手不能言喻的偏激,哄抬了目標在閻王前的身價。
若是你在臨死前聽見的是這四個人的名號,記得告訴閻羅王,你死得不冤枉。
10月27日,正四廢,諸事不宜。
今天的高雄人群還是一樣如同每日的庸碌,陽光明亮刺眼,車潮來往盈耳成鳴。
聽Cars說,我種的鬱金香開得很燦爛,如同今日的陽光一樣搖擺著金色的從容,讓拍攝婚紗的場景變的更加鮮豔迷人。
該找個時間回去看看。
現在我咬著牙籤
蹲在貓的意念門口,看著前方無懼刺眼強光,昂頭望著太陽,距離相差一個人行道的那道背影。
牙籤在舌間擺弄,男人的背影很大,幾乎要蓋過我蹲著的地方。赤裸的上身,沒有龍騰虎躍的刺青蟠踞,刀疤交錯橫亂在精實的背肌,身上的每一吋肌肉縱橫延伸出一幅力拔山河、萬馬奔騰的懾人豪氣。
男人的長髮沒有隨風零亂瀟灑飄動,有著一股沉寂多年的靜,和著一份壓抑風勢的氣慨,沉的背影飽滿歷史滄桑。
手指轉動在嘴裡的牙籤,欣賞這幅衝擊城市街影的突兀風景。嘖,荒涼的人卻不言自發的狂暴氣息,令周圍的景色永遠添了一股肅殺。
嘖嘖,這樣矛盾而震撼的畫面再看幾次都覺得很美麗。
若有英雄,捨他其誰?當今之世,霸影干雲。
他說,前幾天在岡山一間茶館遇到了一個久未碰頭的老朋友,沒有一見如故的滄桑,而是杳冥人世的淡漠。
因為他的老朋友忘了他是誰。
茶館門口的流蘇線條過濾著每個進門者的生活壓力,把所有無形中壓著每個腦細胞的現代文明病全部沖泡到茶葉裡,昇華成一縷縷飄盪淡香的青煙。茶館內部有別於酒館充滿夜迷離的玄異壓力,各式木雕掛立在牆柱上,雕花的木窗透著灑近的陽光,拘謹著每一分悠閒飲茶時光該有的放鬆。
店裡沒什麼客人,在這忙碌的星期一下午,活在城市的人還縮在自己的辦公室日理萬機。
採光良好的一個角落,一個人穿著天空藍的空軍裝束,沐浴在參差不齊的光線中,手靠在桌上一杯冷去已久的茶。
頹廢,無神。
隔著紅杉木茶几對面的,是另一頭驃悍的獅,赤裸刻滿驕傲傷疤的上身,低眉不語,稀疏鬍渣不掩不滿風霜的臉上被刻劃下的神采。獅子的腳邊擱著一把長刀,血跡斑斕,鈍的很厲害。
「你很難找。」沉默的獅子低鳴,撕開沉默。
「我們認識嗎?」軍人目不能睜,神色糾結,看似宿醉尚未醒透。
「你不記得我了?」獅子提起手邊的熱水壺,沖入枯索無生、纏綿不已的茶葉。
熱氣昇起,軍人搖搖晃晃,兩眼透著冉冉上升的煙霧,看著視線中朦朧的臉。
「我不認識你。」
冷掉的茶,無味。軍人體內的酒精還沒退卻,也解不得的宿醉,侵占著每一絲腦細胞鎖住的記憶。
就像走過奈何橋,步入黃泉路前遇見的那女人給她喝的湯一樣,醉生夢死。
獅子男保持一貫的冷漠,端起茶壺嗅著茶葉的清香。
「那你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李玄德。」
「還記得自己的名字,知道來我們喝茶的地方,卻忘記我是誰。」獅子男有些不快,眼前還在宿醉的老朋友一向不喝酒。
初識時,軍人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大學畢業後即投筆從戎,幾乎未曾踏入社會,可以說是一張完全空白的紙。
不知人心險惡的單純。
後來某一次任務中出了差錯,被警察圍殺險險喪命,是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上慰把自己從槍林彈雨中拖到這間茶館,才保住了這條命。
後來每隔一段時間只要出完任務就會回來這裡,把身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沖淡。軍人真的像個老頭子似的,泡的茶永遠清香淡遠,洗去獅子甫獵殺後滿腔的血污。
從前喝的茶,能看見壺裡的茶葉淡出一份舒適的伸展,在熱水裡飽滿著殺人後的空虛。
獅子只知道,軍人在結婚後變了個人,多了些世故,更多的是只能訴諸杯酒的心事。
只有女人能讓男人真的變成男人了,而通常那個女人心已經不在男人身上。
「你還記得什麼?」
「我喜歡鬱金香,就只記得這樣。」軍人捧起冷掉的茶,一飲而盡。
獅子沒說話,把茶壺裡暖太久的苦全部倒入自己的杯子,冷暖自知。
拾起地上長刀,就要離去。
「你叫什麼名字?」軍人抬起頭,瞇眼看著獅子,像在打量一個似曾相識的人。
「忘了就算了。」獅子沒有轉頭。
軍人倒臥在木椅上,閉上雙眼,冥思著什麼。
「還會在這裡碰面嗎?」
「你不會再見到我。」走出茶館。
「我對自己說過,要是在遇上他,我會用他的血來暖胃,我沒有做到,因為他已經忘了我。」男人是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