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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致篇》

 

「拍賣會進行到最後階段,開始進行兵馬俑的拍賣時,不會有其他人競標。你可以直接宣布我以兩億元得標。」

 

「吳興致......兩億元得標......」

 

「接著你直接宣布頒發得標證明,我會上台領獎,我的手下會親自護送兵馬俑,請所有維安人員離去,剩下的程序都由我來處理。」

 

「所有事情,都由吳興致處理......」

 

 

開著落地窗的書房,在高雄五十大樓的頂層迎著晚風,與八五大樓遙遙相望。

 

吳興致再開著淡黃色昏燈的書房內對著一個一臉茫然的老人念念有詞,唸的詞是鋪陳陰謀的對白。

 

老人兩眼望著吳興致手上的打火機,微火搖曳,一併搖曳了老人的思考能力。

 

 

催眠,是吳興致最喜愛的技巧,也是他變成吸血鬼後得天獨厚的邪惡天賦。

 

 

「離開這間房門後,你會走進電梯,走出一樓大廳,到街上招來一輛計程車,坐回家後你按照平日生活習慣度過今晚,什麼都不記得。」

 

「度過今晚......」

 

吳興致一彈指,關起打火機,手輕推老人,送他離開書房。

 

 

目送老人離去的背影,讓吳興致真有勝利前的錯覺,有股興奮感被自己壓抑著。

 

 

張詩敏躺在書房裡的褐色沙發上安睡著,嘴巴囁嚅著,吳興致沒想過原來張詩敏也有磨牙的習慣。

 

 

那張沙發是他從蕭邦的舊居搬來的,張詩敏只有躺在上頭時才能睡得安穩。

 

 

女人阿女人,就算成了吸血鬼,所有烙印在感情上的痕跡依舊不會退卻。

 

要說女人是世界上最無情的生物嗎?

 

只是一種逃避作用而已。

 

 

 

 

 

吳興致很想感慨,卻發現他沒有這方面的情感,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妒恨,源自於蕭邦。

 

那是無法被取而代之的自卑感。

 

 

 

 

 

吳興致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高雄市的夜景。

 

很快的,這片夜景就會升起陣陣紅霧,他將踏出傳銷圈子,真正利用傳銷拓展的力量踏足在這世界上。

 

 

吳興致皇冠,將不再只是一個階級,而是一個地位。

 

一個無法被取代的地位。

 

只要今晚蕭邦的屍體如他預料的被范逸他們帶回來,吳興致的未來將永遠過著沒有蕭邦陰影的夜晚。

 

 

吳興致曾從蕭邦身上搶走他在鴻益事業公司功成名就的人生,也強行將鴻益事業另一名女皇冠的人生奪走,安置在張詩敏身上。

 

想靠這樣來換得一個衣食無缺的美好未來,卻沒想到吸血鬼的天性讓他陷入了無盡的貪婪與痛苦之中。

 

貪的是永遠沒有滿足的慾望,吳興致本就有著雄心壯志,卻永遠不敢付諸行動。得到蕭邦的人生後,對他而言就像開外掛般,讓他渴望得到更偉大的霸業。那就是將他吸血鬼的身分昇華到如同上古黃帝般偉大,建立一個全世界真正的吸血鬼帝國。

 

痛苦的是,就算奪走了蕭邦的人生,換走了張詩敏體內的靈魂,卻仍然無法換走張詩敏曾經對蕭邦的情愛。

 

 

 

 

十六年前的高雄某處公園,蕭邦與張詩敏背對背,唸的是關於緣分的分手台詞。

 

「連原諒我,給我贖罪的機會也不肯給嗎?」

 

「我們緣分已盡,我不會忘記你的,只希望你也不要忘記我,從今以後各走各的路。」

 

「我盡量吧,來日如果我達成夢想了,記得走進書局看看暢銷書架,我的名字會在上頭。」

 

 

那天蕭邦穿著一身紫色西裝,那是他的幸運色,胸膛上別著一枚體系長徽章,那是他以學生身分在最講究金錢價值的產業裡奮鬥來的成果。

 

張詩敏穿著簡單的綠色背心,還有黑色的短熱褲,臉上兩行淚,在路燈下晦暗不明。

 

 

 

 

吳興致以蕭邦好友的身分靠在一旁公共廁所的牆後,聆聽著他們的對白。

 

嘴角微揚,開始佈署扳倒蕭邦的計畫。

 

 

 

 

「緣分嗎?聲聲緣份,我贏過命運、贏過緣份了嗎?」

 

吳興致看著寧靜的夜空,喃喃自語。

 

表情回覆成一抹故作姿態的冷笑,想哭也哭不得,吸血鬼擁有最澎湃的情感,卻永遠無法宣洩。

 

 

 

 

 

「恭喜吳皇冠、賀喜吳皇冠!等到秦始皇的兵馬俑入手後,你就可以開始你那想要超越希特勒的偉大理想了!」

 

 

一個總是讓吳興致趕到芒刺在背的熟悉聲音瞬地一聲從旁邊出現,吳興致淡淡的看著來人在透明中如鬼魅逐漸清晰的身形。

 

一個永遠帶著巫師帽、不修邊幅的光陰賊,巫師。

 

 

 

「今晚我差了底下吸血鬼和報喪女妖前往旗山,差不多做個了斷了。」

 

 

兩把長劍端放在檜木桌上,交叉擺著,劍具森冷中透著一份威嚴,不可侵犯。

 

巫師走到劍前,愛撫般的來回撫摸劍身。

 

「我猜這兩把劍是你仿製蕭邦收藏的宮本武藏的長刀做成的吧?他拿刀你拿劍,刀劍爭鋒啊?」

 

「宮本武藏的刀給了他,只是糟蹋前輩的東西。」

 

 

兩把長劍的和一般的兵器很不一樣,沒有單純樸質的劍柄劍環劍身。

 

劍柄蜿蜒出一條鋼鱗羅列的鞭,吳興致握住劍柄,兩條鐵鞭像是有生命般自動纏繞在吳興致的雙臂,纏的西裝外套的長袖破出條條裂縫。

 

雙劍揮霍,如同老鷹振翅般,一體成型。

 

 

「美麗的設計,沒想到你除了背叛和催眠之外,多少還有點工藝天分。」

 

巫師嘉許,手邊憑空出現了一杯飄著細碎冰塊的紅茶冰,杯子上標記著紅字印刷的「古早味」三個大字。

 

張詩敏細微的鼾聲停止了,窗外和徐的風嘯停止了,時間在巫師咬著吸管喝著紅茶冰時凍結在剎那。

 

吳興致看見巫師的眼裡沒有時鐘,那雙滿是笑意的眼裡沒有任何可以影響時間的東西轉動。

 

就只是平凡無奇、任何人身上都看的見的布著些許血絲的眼眸子。

 

 

「隨意在我面前玩弄時間,你真的以為你可以當上帝嗎?」

 

吳興致想揮動雙劍砍下巫師的頭,這次他發現他動彈不得,手臂想多使上一份力都成了難事,只能鐵硬著一張表情瞪著巫師。

 

巫師不僅剝奪了時間,還剝奪了他行動的能力。

 

「我是巫師不是上帝,當一個靠魔法來娛樂人生的人,比當一個妄想操縱人生的人來的自由。這就是蕭邦和你的差別,可惜你看不透,他也看不透。」

 

「有這樣的能力,卻不多做利用,枉費你驚世駭俗的才能。」只剩下嘴巴能動,若是吸血鬼能噴火,吳興致的七竅已經冒煙了。

 

「為了追求名利慾望以及完成你幼稚的雄心壯志,你出賣了多少人需要我提醒你嗎?」

 

巫師的瞳孔底下閃著異樣的鋒芒,隱隱約約如同一頭巨獸,隨時都能把週遭的光線一口吸進無盡的黑洞裡。

 

吳興致感到背後有股陰寒凜意一路直逼腦門,動彈不得之下竟感到全身發麻。

 

 

 

「平日很愛高談闊論的你,今天到是安靜不少,那股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氣魄呢?」

 

巫師走到吳興致跟前,兩眼對峙,吳興致想別開頭,發現自己在這傢伙面前居然連這樣的權力都沒有。

 

「陷害蕭邦、欺騙蠻牛、利用范逸與郭宗訓等人對你的信任把他們變成吸血鬼,顛倒是非、用催眠控制人心,控制不來的就直接殺害......嘖嘖,幹了這麼多事,吳皇冠阿吳皇冠,為了成就你的皇朝,一將功成得要萬骨枯阿!你還真是貫徹了傳銷的精神,吃人不吐骨頭。」

 

巫師津津有味的看著吳興致的雙眼,在他的眼裡,已經看見了所有關於吳興致過去的經歷。

 

哪怕,是吳興致刻意逃避的,發生過的事情,全部會忠誠的留在情感以及個性上。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吳興致發怒大吼,用台灣連續劇的暴力發音,像被抓姦在床似的瘋狂撇清。

 

「當吸血鬼的感情太過極端一些,你把和所有人相處的經歷還有對於他們的愧疚全部都壓縮到時間內逐出你的體外,真夠絕的!那些可是還能證明你像人的東西阿!」

 

「胡說!你在胡說!我沒有什麼過去!要成大事就要心狠手辣,忘恩絕情!你這個卑鄙的小人,有本事就放開我!我們兩個公平的打上一回!」

 

吳興致想動,身體就是石頭般的泰山之勢,僵硬的無法動彈。巫師用上了一點小把戲讓吳興致稍微安分一點。

 

 

他是個喜歡聊天聊的自在的人,和吳興致見面三次,他對他揮刀三次,每次都帶著殺人滅口的決心。

 

巫師有些不欣賞這頭吸血鬼,和蕭邦比較起來,蕭邦雖然自大到天理不容,還算好溝通的了。

 

 

 

「忘了嗎?那就一起看看你的回憶錄吧!」

 

 

 

等不及吳興致拒絕,巫師的眼睛像一台迷你電視開啟螢幕,一枚時鐘以極快的速度逆時鐘倒轉著。

 

轉的速度很快,指針只剩下殘影。

 

吳興致想縱聲大罵,眼前忽然一片全黑。

 

 

 

 

黑了,回到他最黑暗骯髒的過去,回到建築在他人性本惡的最後一絲人性裡。

 

那是他拋棄很久的過去,時間不再,只剩下留在靈魂上的感情。

 

 


 

 

十六年前,那年2012,世界未末日。

 

 

高雄海洋科技大學對面的一間老舊民宅的四樓,一個中國人忌諱的數字。

 

 

蕭邦、吳興致、郭宗訓、范逸、林義杰五人在鋪著日式木質地板的房間內,圍著一個冒著熱煙的火鍋。

 

旁邊是凌亂的啤酒罐,張詩敏靠著蕭邦的肩膀,吳興致正大方的展示他早上醃的牛肉。

 

 

「詩敏,把碗拿過來。」蕭邦一手接過張詩敏的紙碗,舀起一塊軟嫩適中的霜降牛肉。

 

「就快畢業了,退伍後你們有什麼打算嗎?」

 

綽號芭樂的郭宗訓開了一瓶啤酒,五個人的排名裡他是老大,林義杰是老二,吳興致老三,范逸老四,蕭邦排行第五。

 

郭宗訓和林義杰正在新世紀國軍戰士服役,還有幾個月就退伍了,小他們一歲的蕭邦、興致和范逸三個人則準備畢業,準備成為下一批國軍的廉價勞工。

 

 

「我應該還是會弄個延畢吧,畢竟現在我在鴻益的成績還不錯,多攢個一年拼個皇冠。」

 

蕭邦嘴裡含滷蛋的含糊不清。

 

「我跟你說過幾次了,傳銷業不能做阿,你現在月收入二十幾萬又怎樣,還不是賺別人的錢。」

 

吳興致舉止優雅的把牛肉放到湯裡。

 

「煩請最厲害的興致哥哥告訴我,你做什麼不是賺別人的錢?」

 

蕭邦不滿的回嗆一句,他一向如此,少年一事能罵天地不仁。

 

吳興致不說話了,他只是低頭沉默的繼續放著牛排,一直到燒開的湯水已經溢出鍋子才停手。

 

「說真的,現在做什麼都是吃虧,還是安安份份的找份工作,賺點錢開間小店就好了。」

 

郭宗訓一向很保守。

 

「我覺得還是要挑一間大公司才有保障。」

 

林義杰對於需要奮鬥的任何事情都覺得懶,客家人的血統教會他勤儉持家才是生活的本事。

 

「我之後應該也是隨便找間補習班,學我那坑矇拐騙的外籍教師老爸一樣,靠這張臉騙騙人吧!」

 

范逸是中德混血兒,他對於一切都看得很開,吃吃喝喝也就過這麼一輩子了。

 

「蠻牛跟我說過,傳銷只能拿來當作跳板,你不可能靠著這個吃一輩子。」

 

吳興致看著蕭邦,語重心長。

 

語氣很沉重,心思綿長。沉重的是為什麼蕭邦做得到,綿長的是他憑什麼總是能在狂妄的很誇張的笑聲中完成他的目標?

 

「蠻牛有很厲害嗎?這年頭靠人脈靠資本的人多半是自己太弱才提倡團隊合作的,我可沒打算做這吸血鬼的生意一輩子,我還有更偉大的目標,那可是你們想像不到的。」

 

蕭邦的眼中閃著神采,有些東西,可不是平民老百姓能想像的,那種東西叫做夢想。

 

「老公,可是我不想要那麼麻煩......我只想要像芭樂說的一樣,簡簡單單的開間小店來過完幸福的一生就行了。」

 

 

「詩敏說的沒錯,我要是你,我肯定也會抱著他簡簡單單的開間店過完這輩子。」

 

吳興致看著張詩敏,那是他一直以來追求的伴侶,一個未來肯定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

 

張詩敏沒有看著吳興致,她的眼裡只有蕭邦。

 

吳興致的眼裡多了越來越深厚的忌妒。

 

 

 

「沒有故事的平凡人生活來幹嘛?只有不斷前進人生才有出口。」

 

蕭邦沒有看著任何人,他拿著一張上次在古董店裡頭拍的照片仔細瞧著。

 

宮本武藏天下無敵的雙刀。

 

「有些人注定就是天才,天理不容。有時候可能還得獨自一人的走完一輩子,但是生命的盡頭轉身時,會發現他身後響起無數的掌聲。」

 

 

 

 

這話娓娓道來,道的長遠,遠的難以觸碰。

 

張詩敏突然覺得他很幸福,也覺得他可能隨時會失去蕭邦。

 

郭宗訓和范逸三人不說話,他們知道蕭邦是怎樣也聽不進去的。

 

吳興致保持沉默,他恨,他疑惑,他忌妒。

 

 

為何蕭邦總是有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說的天高地厚的話?

 

 

 

女人也都喜歡他,喜歡這樣一個眼大於天的自大狂。

 

 

除了張詩敏外,蕭邦在台中還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才是蕭邦縫在心上的肉。

 

 

 

 

 

 

「不開心的事情別說,乾杯!」

 

 

 

蕭邦高舉啤酒罐,豪爽的開場敬酒。

 

六隻手,五罐啤酒一杯茶。

 

五個男人的年少輕狂和一個女人的簡單平淡,在火鍋蒸騰的熱氣中逐漸煙消雲散。

 

 

 

 

一幕淡去又見一幕,吳興致眼前的畫面像是圖畫紙般被撕開來,畫中有畫,來到滿堂喝采的場景。

 

 

 

 


 

 

 

 

「住手!我不要看!」

 

 

黑暗中,吳興致的聲音慌張大喊,在這時間完全停滯的意識空間裡,連回音也聽不見。

 

 

「你以為我給你看的是回憶嗎?我讓你面對的叫做良心。」

 

 

巫師的聲音帶著笑意,繞樑三日。

 


 

 

 

 

 

 

十六年前的中興大學惠蓀堂,鴻益事業三萬人表揚會,歡聲雷動。

 

人們穿上西裝,來此見證資本主義時代成功者的典範。

 

人們引頸期盼,等著今天一個個上台接過鮮花獎盃的成功者。

 

受獎人一個個走過聚光燈,走過紅地毯,步上舞台。

 

親友成群相伴,一個個擁抱給予祝福。

 

 

有一個人是特別的,有一個人是無可比擬的,那已經不能用任何成功的範疇來形容了。

 

 

在這人人都嚷著團隊合作的時代,只有他,百分之百靠著自大與勢如破竹的狂野雄心,打造了屬於他自己的團隊。

 

公司之下,萬人之上。

 

 

蕭邦,一個還沒成為皇冠的準皇冠。

 

在台上,不可一世的高舉著獎盃,這是他成立自己體系的證明,這是他終於有能力帶領一票團隊的宣示。

 

好幾盞聚光燈照著台上的蕭邦,他激情的呼喊,熱烈的喚著他想站在這舞台上一步登天的決心。

 

他的父母站在兩旁,眼裡擒著淚。

 

張詩敏嬌羞的挽著蕭邦的手,一手撥開蕭邦金色髮絲上的彩帶。

 

 

「時間的意義是什麼?人們總說不要想一步登天,循序漸進慢慢走,時間會把該給你的全部給你。我說放屁!我今年二十三歲,我牽了名車買了房,我要證明,時間也擋不了我的本事!」

 

 

全場掌聲不斷,驚呼不斷,聚光燈焦躁的閃動。

 

 

人群中的一個角落,吳興致站在蠻牛身旁,兩人只是用複雜卻又陰狠的眼光看著台上。

 

他們不懂,為何那樣的一個人也能站上舞台,有著天神降世般的影響力令全場熱血沖天?

 

吳興致看著蕭邦,他不解。

 

蠻牛看著蕭邦,他怨,為何這樣一個年輕人可以在短短一年內搶走他所有風采?

 

靠的不是人脈也不是金錢,就僅僅只是一個臭屁到自比齊天大聖的年輕人?

 

吳興致的眼中含著恨火,恨火中燒騰了淚水,他始終看著張詩敏。

 

 

蕭邦在舞台上驕傲的大喊,氣勢如虹。

 

「小時候有人告訴我,長大後我會變成兩種人,一種是殺人魔,一種是英雄。我不知道我現在是哪一種,可是十年後,全世界都會知道我的名字,我要這天空再也關不住我!」

 

兄弟們的祝福也沒缺席。

 

「你居然還真的做到啦!恭喜你啦!」郭宗訓老是傻笑著,不露真實情緒。

 

「幹,你這種人真的很不可思議,別太快倒台阿!」范逸拱手作揖,蕭邦給了他一個大大的中指。

 

 

 

「......恭喜你阿......希望你之後還是好好加油。」

 

 

吳興致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才能贏他,勝過他最好的朋友,扳倒他最好的兄弟。

 

他的心,全然黑色。

 

 

 

 

 

 

也許太多人總是說著言不及義的祝福,讓那些話聽不出真情假意。

 

「加油阿!」

 

「我們支持你!」

 

「一直走到最後!」

 

「我就相信你可以的!」

 

 

在二十幾歲的年紀,或許人與人都剛學會虛偽,只想著享受掌聲,以至於說了太多言不由衷的話,就為了來日別人也會對自己說上一句同樣違心之語。

 

 

吳興致很在乎,蕭邦無所謂。

 

今天的舞台今天的排場都是蕭邦的,他無所謂。

 

用英雄的姿態,享受不斷的掌聲。

 

那天,很多人共同喊著一句話。

 

只有不斷前進人生才有出口。

畫面更迭,背景被夜晚的星斗替換了色彩。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蕭邦跪在地上哭吼,他的手上落了四道刀痕,他拿著好不容易入手的宮本武藏的刀在手上俐落的演奏一曲小提琴。

 

 

「甄笑蓉走了......甄笑蓉被那個姓李的王八蛋搶走了......我的人生,我所有的人生......我原本規劃好要和笑蓉一起度過的人生......」

 

 

高雄市楠梓的都會公園在這冬天晚風很涼,蕭邦的心底有一股更涼的東西在發酵著。

 

吳興致的心更涼,原來張詩敏只是那名叫甄笑蓉的女人不在身邊時,蕭邦排解寂寞的玩物嗎?

 

吳興致不懂,沒人懂過蕭邦在想什麼。

 

吳興致只是冷冷的在蕭邦的背後,看著他跪在地上如小孩子般痛苦的好兄弟。

 

不禁嘴角微揚。

 

 

 

女人最在乎的,只是男人的唯一。

 

一個月前,張詩敏和蕭邦大吵一架,吳興致當起和事佬安慰著含淚跑出蕭邦豪宅的張詩敏。

 

 

用一首啤酒進入她的內心,然後無意中說出了蕭邦太驕傲所造的孽。

 

是阿,他太驕傲了,這樣的人該給他踢到一次鐵板。我是在幫他,我是在讓他認清自己個性的毛病,我是在讓他看清楚自己從來不懂珍惜的缺點。

 

「蕭邦有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最愛的,一個是我最愛的。」

 

 

那晚,吳興致掏出他的陰莖深入張詩敏的身體,一次又一次。

 

張愛玲說過,通往女人心的道路,叫做陰道。

 

那晚,吳興致用張詩敏的名義,在Facebook上搜尋到了甄笑蓉,給他發了短信。

那晚,蕭邦失去了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最愛的,一個是他不愛的。

那晚,吳興致一次又一次的在張詩敏的體內射了精,張詩敏放聲的大叫。

 

 

蕭邦呢?

 

 

一個月後,蕭邦跪在地上痛哭,甄笑蓉有了新的男人,甄笑蓉把自己給了另一個他沒見過的人。

 

吳興致明白,蕭邦太驕傲,驕傲的不可取代,不准取代。

 

反正他的心從沒在張詩敏身上,而張詩敏的身上現在只要有自己的陰莖就夠了。

 

 

「好兄弟,緣份來了就是來了,這段時間也別碰組織了,重新開始吧!」

 

吳興致拍拍蕭邦的肩膀安慰,暗自獰笑。

 

 

 

 

 

他的計畫,一點一點的蠶食鯨吞蕭邦的人生。

 

蕭邦的愛人,不屬於他,該走的走,該接收的接收,這是吳興致做兄弟的義氣。

 

蕭邦的家人,有這麼一個跨不過感情關卻又自大到無可救藥的兒子,想必也很累了吧?

 

我就幫幫你們一把,無顏見人的你們就早日投胎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吳興致朝著蕭邦位於彰化的老家如狂魔般大笑,他還是個人,這個人的身分得添上一個縱火犯。

 

蕭邦的老家,在熊熊大火中焚燒著,在吳興致的眼裡看來格外瑰麗。

蕭邦的父母,蕭邦的親弟弟,在嘶喊著救命聲中,消逝在大火中。

若他還身為人,只怕也只是批著人皮的惡魔吧。

 

 

 

 

吳興致一直忌妒著蕭邦,他要他的人生全盤崩毀,他要他用不知天高地厚的角度去看清自己身為人類的渺小。

 

他搶走張詩敏,讓甄笑蓉得知蕭邦劈腿的真相,殺死蕭邦的家人,為的是什麼?

 

 

 

此後,蕭邦夜夜躲在豪宅裡的小房間,撫摸著宮本武藏的雙刀,一個人喃喃自語。

 

唸的,是他心裡頭,搶走甄笑蓉、搶走他原先規畫好的人生的人。

 

「我要殺了李政德,搶回我的人生。」

 

 

 

 

 

 


「蠻牛哥,我想要試試你說的那個可以讓我超越蕭邦的方法。」

 

「你不考慮直接和我一起加入鴻益事業嗎?蕭邦能有的,你也能享有。」

 

蠻牛試探,這還是頭一遭有人主動對他提出那個要求。

 

「我不要他有的,我要他沒有的,就算不是人的身分也要做到。」

 

「踏入那個領域,你將失去身為人的身分,你的感官會無比敏銳,樂更樂,痛越痛。所有的感情都會放大十倍以上,那不是你承受得了的。」

 

 

「只要能夠贏過他,不當人也沒什麼了不起,有時候要成功,就是得捨棄一些做人的道理來成全我的霸業,就算殘酷也要做。」

 

 

 

蠻牛嘆了一口氣,也許吳興致比吸血鬼還要惡毒,那種心腸只有人類才有。

 

 

「變成吸血鬼你就能勝過他了嗎?」

 

「不是現在,我準備好時,我會一舉搶走他的人生。」

 


高雄市某一座天橋下,一場沒被報導的兇殺案。

 

一個清瘦的男人,站在一個胸口插了一把刀的遊民前,眼中兀自轉著時鐘。

 

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蹲著。

 

躺著的人十五分鐘前才用一把刀攪破遊民的胸膛,沒來由的仇恨。現在他只覺得自己呼吸微弱,心口上一陣劇痛,好似那把刀是插在自己身上的。

 

清瘦的男人用他眼裡的時鐘表現了扭轉命運的魔法,蹲下拔起遊民胸膛上的刀,遊民仍酣睡著,傷口奇蹟似的慢慢癒合。

 

躺在地上的人胸口滲出鮮血,停了呼吸。

 

 

清瘦男人蹲下來,雙眼的視線和蹲在另一邊看完整個故事流程的人對上。

 

吳興致欣賞著這個蠻牛口中和吸血鬼分庭抗禮的一族,以及他如何去改變時間流動的奇幻技法。

 

 

「你就是蠻牛口中的光陰賊嗎?」

 

「你......不是吸血鬼,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

 

「剛剛那就是你們偷走時間、掠奪人生的技倆對吧?」

 

「......說了你也不懂,你很快就會忘記。」

 

清瘦男人莞爾,他的口音很特別,不像是台灣人。

 

時鐘再度運轉,要偷走吳興致目擊剛剛他妙手回生期間的所有時間。

 

人類不該記得光陰賊的事,人類是好戰且毫無紀律的一族,知道神蹟就妄想稱神,遺忘是天地間維持平衡的機制。

 

 

 

 

 

 

「你應該沒有機會這麼做。」

 

清瘦男人的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幾十道紅外線光束穿透黑暗,鎖定清瘦男子的身形。

 

白皇一身勁裝,左右開弓兩把槍自天橋下的陰影處走出。

 

 

 

「想不到遇上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伊織阿......光陰賊是吧?」

 

 

 

白皇經過遊民時,右手垂下,扳機扣動,遊民的身體抽動了一下,在睡眠中結束他遊蕩人間的一生。

 

 

「他的眼睛給我,有時鐘的那只眼睛,我就給你蠻牛實驗室的地址。」

 

「你也想變成光陰賊,然後被我宰了帶回去領賞金嗎?」

 

「我能給你的資源,比那些賞金有用的多了。」

 

 

吳興致自信的說著,驅魔人白皇一直想找到蠻牛透過傳銷公司的研究技術非法進行人體實驗的證據,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突然出現並告知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

 

先不論他從哪得知道找到驅魔人的資訊,這個自稱是蠻牛結拜兄弟的人類這麼乾淨俐落的出賣了自己的兄弟,就為了換到一顆光陰賊的眼睛。

 

無毒不丈夫嗎?

 

「你真該加入驅魔人的,我們需要你這種人才。」

 

清瘦男人不敢動彈,他沒有任何把握能夠在挪動腳步的一瞬間閃過子彈。

 

他從吳興致的眼中,看見了貪婪,那是比吸血鬼對血的渴望還要深厚的慾望。

 

 

 

「可憐的人類,我會用我的眼睛見證你的敗亡。」清瘦男人看著吳興致,知命的說。

 

唰,熱辣的鮮血濺上了吳興致的臉,清瘦男子提著雙刀砍下一顆腦袋,一名驅魔人隊員應聲倒下。

 

喀擦!

 

白皇微笑,一聲令下,這名叫伊織的清瘦男人的一生的時間在交錯的子彈呼嘯聲中碎成天上星彩。

 

 

清瘦男人沒有說話,光陰賊只不過是人間的一抹匆匆過客,玩弄時間的人最終消失在時間的沉沙中。

 

 

 

天經地義。

 

天橋下多了三具死屍,也不足為奇吧?

 

 

吳興致走到變成蜂窩的清瘦男子身邊,捧著他的人頭像在挑西瓜一樣,東敲敲西敲敲,讚賞的說:「不愧是驅魔人,這種槍林彈雨都能保他的眼睛毫髮無傷,和你做生意真是一流,品質無話可說。」

 

白皇不理會他,夥同兩個穿得像忍者一樣蒙面的驅魔人同伴從懷裡各拿出一管針筒。

 

針筒裡裝著奇異的藍色液體,透著微微的藍光,彷彿天使或是妖精一類的神話生物在裡頭施了法。

 

一捅,隨處插在三具屍體身上,針筒將藍色液體推入屍體內。

 

「那就是毀屍水吧?可以瓦解任何以蛋白質構成的細胞,溶化成一灘爛泥,沒想到你們驅魔人也有這種東西,平時殺吸血鬼用銀製品不就夠了嗎?」

 

吳興致認出那藍色液體,蠻牛曾經給他看過,價值不斐。

 

某些社會階層比較高的吸血鬼在獵食完後,會給獵物的屍體打上一針,讓屍體變成一灘誰都檢測不出來的腐敗物質,徹底的毀屍滅跡。

 

 

 

「挖走你要的眼睛,一個禮拜內若是你沒告知我們蠻牛的研究室確切地點,我會把你的眼珠挖出來。」

 

 

白皇沒有在威脅吳興致,他是認真的,打從第一眼見到這個年輕人時他就有著讚許和反感兩種矛盾的情感相左。

 

要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小鬼只是蠻牛特地計畫來反獵殺他們這些驅魔人的,他會毫不猶豫的把他當成吸血鬼處以極刑。

 

屍體交給毀屍水就行了。

 

 

「放心吧,接下來我的人生你們也有功勞。」

 

吳興致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短刀,插入清瘦男子的眼窩。

 

一挑,一顆眼珠子跳了出來。

 

 

 

已然放大的瞳孔中,依稀可以看得清楚那枚時鐘。

 

吳興致小孩子欣賞彈珠般轉動著眼珠子,白皇看著這個男孩,心中是一股凜冽寒意。

 

 

這樣的年紀,挖人眼這種事情居然出自於一個二十出頭歲的人類。

 

 

「成功建立在疼痛之上......」

 

吳興致低著頭喃喃自語,刀尖緩緩靠近自己的眼睛,緩緩的......。

 

 

 

「老大,這小鬼太邪門了。」驅魔人大馬不由得瞪大眼。

 

「做好你的事就好。」白皇興味十足的看著眼前血淋淋的一幕,吳興致全身都在發抖,嘴唇緊咬,不發一聲。

 

刀尖已經沒入,血流了一地。

 

 

 

只要換了這隻眼睛,就能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未來長什麼模樣了。

 

 

 

 

 

 

摧毀蕭邦人生計畫的關鍵,到手了。


 

 

高雄市三民區民族路上的某間大樓,蠻牛,和缺了一顆眼、手上多出一顆眼的吳興致。

 

 

「能幫我把這顆眼睛安上嗎?」

 

「......只有變成吸血鬼才能動這樣的手術。」

 

「現在就是讓我加入的時機了。」

 

 

空蕩的眼窩很痛,那陣痛楚至今仍然揮之不去,吳興致卻掩飾不了他近乎著魔的喜悅。

 

 

 

缺了一顆眼睛還在泌泌流著紅色血漿的臉孔看來格外恐怖,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挑逗著蠻牛的食欲。

 

吸血鬼見著了鮮血就像野狗聞肉一樣,張口獠牙現,一口咬住吳興致的脖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吳興致看著手上那顆眼珠,時鐘轉阿轉,真的好美,他能得到的將會更美。

 

現在他的眼眶裡流著血,再過不久,他將渴飲映入眼中所有人的血。


 

 

 

 

 

 

畫面再度幻滅,陰暗的天橋化成白雲攪動在如山水畫的記憶裡,色調落定,成了一幕大學教室背景。

 

 

 

郭宗訓和林義杰抱著吉他,吳興致抱著張詩敏,范逸則在一旁調著吉他絃。

 

「忽然少了蕭邦的聒噪還真不習慣。」林義杰彈了一個晚上的演奏曲了,音樂很好聽,可是少了個人在旁邊,讓時間過得很漫長。

 

「他不是瘋了嗎?聽說他全家在彰化被火燒死了!」郭宗訓想起前幾晚新聞上的報導,蕭邦一家人全數葬生火海,只有在高雄生活的他逃過一劫。

 

「女人跑了,家人也死了,在這種情況底下他也不可能把事業做好了。」

 

范逸說得很中肯,卻像把針在吳興致心中刺著。

 

吳興致吻著張詩敏的脖子,看著頸上兩顆紅點,那是他霸占一個人最直接的方式。

 

 

原本被掏空的左眼,現在安置著另一個人的眼睛,一枚時鐘隱而未發。

 

 

本該是稀鬆平常的朋友聚會彈琴說愛,卻增添一絲詭譎氛圍。

 

 

四個談笑風生的人,四頭不屬人間的鬼。

 

 

 

「瘋了就瘋了吧,像他那種人,早晚要瘋的,說不定最近高雄市無頭屍虐殺案也都是他搞出來的。」

 

 

吳興致已經在范逸等人身上用吸血鬼的牙注入全新的生命形態,不問意願的,強迫永生。

 

 

郭宗訓和范逸一開始有些反感,後來也就不當作一回事。

 

不過就是變成吸血鬼,和蠻牛一樣的身分,原本人類的生活模式還是一樣照過不誤。

 

彈吉他就彈吉他,做愛就做愛,反正也不怕陽光,白天照樣走在大街上。

 

 

吳興致沒說的是他迫害蕭邦的計畫,他也認為其他人不需要知道。

 

 

 

 

這陣子的高雄很不尋常,四處都有兇殺案。

 

前幾天的岡山空軍基地外,三名空軍軍官被人發現倒在草叢中,臉被利器砍的是面目全非,就像一鍋肉燥黏在頭上。

 

嘉義水上機場外的某間民宅裡發現整棟樓的人全部被屠殺殆盡,連一個強褓中的嬰兒都直接被劈成兩半塞進微波爐裡。

 

台北市土城的慈濟分會上禮拜六舉辦救助獨居老人慈善活動,活動沒辦成。

 

根據目擊者的指稱,前一晚的活動籌備彩排時,一個穿著黑色神父裝的男人拿著兩把刀闖入會場,見人就砍,身法奇快。

 

 

每個人的臉上,都蓋著一張從聖經上隨手撕下來的殘頁。

 

每個案發現場,都留下一段沒人能解的懺言,褻瀆神一般的字句,給警方留了個很大的謎團。

 

 

 

 

連環凶殺案近日鬧得沸沸揚揚,引起了吳興致的興趣,他一直在追蹤所有案件。

 

蕭邦兩個月毫無音訊,難保發瘋的他不會幹出這樣的瘋狂事。

 

 

 

自己失戀,就要別人生離死別,很像蕭邦的作風。

 

會讓吳興致把蕭邦和這些案件連結在一起的,是死者全部都是空軍。

 

按照吳興致的了解,和蕭邦另一個女人甄笑蓉交往的男人是名空軍軍官。

 

蕭邦的個性單純直接,會不會幹出這種錯殺一百不放過一人的事情呢?

 

 

 

教室沒有冷氣,氣溫有點悶燥,林義杰走到門口想打開門通風。

 

「何必提他呢?反正他自己在八五大樓也有買間豪宅套房,不用擔心他無處可去,就當我們沒這個兄弟吧。」

 

 

 

 

對他們而言,蕭邦從來就不是兄弟,或者說兄弟只是口頭上的一個名詞,和阿彌陀佛一樣,口號大於意義。

 

 

 

林義杰打開門,教室內的空氣開始對流,一陣清風迎入。

 

也迎來一個他們最熟識老朋友,穿著一身紫色西裝,蓬髮散亂。

 

 

 

 

林義杰頓覺腹部一陣冰寒,沿著身體對角線擴散自右肩及左大腿。

 

 

 

來人雙手,握著兩把刀,長短雙刀,是日本電視劇裡頭常見的那種款式。

 

長刀的刀環有如一塊鐵餅,上頭還叼著血肉。

 

紫色的西裝上,滿是還沒乾透的血汙。

 

 

 

 

 

林義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那道裂縫,轉頭朝著吳興致笑笑。

 

這一轉身,就把上半身傾斜的轉了下來,血如噴泉湧出。

 

 

「兄弟,你的帳號密碼真不安全,來算算總帳吧。」

 

 

 

吳興致等人的目光,失神傻眼的越過林義杰還在噴灑血水的下半身。

 

他的眼裡,滿是怒火,與不屑一切的狠勁。

 

 

 

吳興致的眼裡,只剩驚愕與恐懼。

 

像平日作威作福、提聲吠日的狼犬遇上獅子後的錯愕。

 

 


 

 

 

他,在逐漸昏暗的日光燈下,映著一臉的邪氣張狂。

 

就算身為吸血鬼,吳興致只感覺身體裡那道勝利的焰火一瞬吹熄。

 

一腳踢開林義杰的身體,邁步走入。

 

 

 

 

 

吸血鬼又如何?

 

吳興致動彈不得,張詩敏抱著頭開始啜泣,郭宗訓手中的吉他絃刷的一聲全斷了。

 

只剩范逸面無表情的走到眾人前面,詠春的起手式蓄勢待發。

 

 

 

蕭邦步步進逼,范逸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壓力如同暴風雨般迎面壓迫而來。

 

看清楚蕭邦全身,都是破綻。

 

腳步迅速一踏,往前欺近,直取中路,飛快的飛出四掌連環。

 

蕭邦不耐的甩了甩手,范逸雙掌一進到雙刀畫圓所至的範圍內,應聲斷離范逸的手臂,范逸呆愣著看著蕭邦。

 

 

完全沒把范逸放在眼裡。

 

 

 

 

 

 

 

 

 

 

蕭邦甩著刀,他已經看見太多陰謀了,來自於他曾經信任不已的好朋友。

 

朋友是什麼?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會害你的只有朋友,因為朋友知道你所有底細。」

 

 

家人沒了,情人沒了,那留著會背叛自己的兄弟有何用?

 

 

 

 

「來,出征了。」

 


 

黑暗裡透出一點微光,全黑的畫面閃出一線淡淡的光芒,光並沒有持續亮著,而是一閃一閃的昏黑。

 

讓人頭暈目眩,不過和胸口上的劇痛及懸空的感覺已經是大巫見小巫了。

 

吳興致睜開眼,審視了一下自己的慘狀,左眼換上不久的時鐘起了感應,開始碌碌轉動。

 

吳興致感覺一股異樣的能量在自己身體百穴血脈間流動,一時間居然沒有任何疼痛。

 

 

看看他的慘狀,他和張詩敏兩片肋骨被扒開來用吉他絃綁住,掛在黑板的兩側。感覺自己就像是耶穌一樣,可攤在眼前的卻是框張的流了一室的鮮血,如油漆潑墨在整間教室裡。

 

內臟洩了一地,好在蕭邦沒有做多餘的虐殺,內臟都還完好如初,這樣的傷就算是一般的吸血鬼也沒辦法塞回去後回復原樣一切相安無事。

 

 

生命始終是很脆弱的,人生不是線上遊戲,沒有返回重生點這種設定。

 

吳興致想把自己從黑板上放下來,使勁掙脫綁在身上亂七八糟的破碎衣料,卻發現只是徒勞無功。

 

蕭邦不是童軍的狂熱分子,不會綁任何繩結,只是隨意的撕碎他們身上的衣服當成繩索把吳興致和張詩敏固定在黑板上。

 

另外,用吉他的鋼弦綁住四肢。

 

「手段兇殘到不像是你會幹的事情阿,兄弟......」

 

吳興致突然想笑,蕭邦一定是透過某種駭客手法入侵了他的帳號系統,才知道他做過什麼。

 

張詩敏可憐孱弱的身體就這樣成了女性版小一號的耶穌釘在一旁,氣若游絲,留著最後一口呼吸。

 

沒料到蕭邦會突然來這麼一著,吳興致等人被蕭邦鬼一般的身法屠了個精光。

 

「這自大狂什麼時候會用刀的......」

 

吳興致回想著蕭邦提著雙刀砍進教室的模樣,毫無章法架勢,卻像是身經百戰的刀客,任何活著的生物若有本能都會自動的退避三舍。

 

可他從來沒有見過他拿著刀練習任何動作,一次也沒有,和自己吸血鬼的身分相比,他恐怕更是個怪物。

 

一個天生就會拿刀的怪物。

 

 

 

 

郭宗訓額頭上有一道血縫直裂到兩眼之間,腦漿像乾掉的豆漿殘留在頭殼外,兩眼吊白還來不及搞清楚任何事。

 

范逸的雙手斷去掉在一旁,蕭邦在胸口上劈的一刀很不乾淨,肋骨倒插進肺臟,讓他痛得昏厥倒地,還能聽見微弱的心跳聲。

 

所有人,除了林義杰斷氣斷的徹底外,都還留著一口氣,最多也只能在撐個幾天,就算是吸血鬼,受了這麼重的傷,除非有NASA那種研究外星人用的科技,要痊癒恐怕是難上加難了。

 

 

「我不會讓你們死的,你們還要見證我比蕭邦強呢......」

 

吳興致呵呵笑著,教室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下來的幾天這裡想必會成為轟動頭條的命案現場吧?

 

吳興致不再多想了,只是專注的睜著眼睛,任憑時鐘裡的時間一點一點擴散到周圍的空氣中,流轉進入張詩敏等人微弱的鼻息間。

 

 

 

吳興致還不懂得控制時間的奧秘,也不知道這顆眼睛先前究竟掠奪了多少時間,但這樣粗糙的操控能力,想必也能為他們多爭取個幾天吧。

 

吳興致閉上眼睛,靜靜的休養著,他知道他不會死,即使這種在任何美國殺人魔電影裡頭出現的橋段已經演活在他身上了,他很清楚光陰賊的能力會讓他把這條爛命拖著。

 

現在更重要的,就是等到無能的人類警察前來替他們收屍,在那之前,得先好好思考該如何給蕭邦一個驚喜。

 

就算被警方帶走,白皇也會為他安排好一切的,把蠻牛出賣的徹底換來一個更有利用價值的人脈,值得。

 

他笑了,因為他想到更加惡毒的劇本,他還記得蕭邦邊甩著刀上血漬離開前嘴巴唸的:「是你讓李政德搶走了我的人生......是你讓李政德搶走了我的人生!」

 

 

 

 

教室的門把瘋狂的抽動,碰的一聲,被槍轟了一個洞,一群警察破門而入,當初頭鳥的幾個想立功的菜鳥警察被濃烈的血腥味薰出了晚餐沒消化完的胃酸,一口氣全吐了出來,和地上的湯湯血水融成了更加噁心的氣味。

 

「報告!這裡狀況慘烈,請立即呼叫救護車!」

 

「長官,今天過後我能不能放假?」

 

「這殺人魔也太變態了,怎把人砍成這樣?」

 

「那邊那個菜鳥!你殯儀館撿鮪魚的阿?別碰任何東西!」

 

 

 

吳興致滿足的笑了,重新闔上眼,下一次在睜開眼,他定能好好的駕馭光陰賊的力量,在加上他吸血鬼的體質,蕭邦又如何?

 

哈哈......

 

「就算是警察,充其量也只是人類。」

 

 

 

「我為什麼還活著?」

 

「我也只記得蕭邦朝我砍了一刀,然後我就暈了!」

 

「為什麼他會回來!那個負心的人!為什麼他會回來!」

 

「我的手還真的斷了!他媽的我要變成殘廢了!」

 

 

四個人在潔白明亮吹著超冷冷氣的房間內嘈雜著,這裡是高雄市立殯儀館的太平間,有四個在一個禮拜前被警察送進來的大體突然屍變爬了起來,各自在裝著輪子上的鐵製推床上隔空喊話,好不熱鬧。

 

 

「永生的感覺很特別對吧?不再受困於人的臭皮囊,讓死亡遠離,讓生命永駐,這感覺是多麼美妙阿!」

 

 

吳興致正一手靠著另一具躺在旁邊的屍體滿意的看著醒來的四個人,還有一個倒楣的法醫倒臥在地上,背上破了個大洞,方才他被吳興致刺穿胸膛挖出心臟。

 

一個眨眼,真的就是一個眨眼,就把他的人生納進了那隻眼睛,還一口氣分成四等份,分給了張詩敏、郭宗訓、范逸三個近乎死亡的吸血鬼。

 

原本陽壽該盡的生命,受到新生的時間牽引,時間化為能量,奇蹟似的修補著三個人在任何醫學報告上都能成立的死亡證明。

 

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只要還剩有一口氣,光陰賊都有能力把你從鬼門關抓回來。

 

「好在我搶了一顆光陰賊的眼睛,否則你們現在就只能像惡靈古堡裡面的無腦殭屍一樣四處咬人了。

 

「什麼光陰賊?」張詩敏仍驚魂未定。

 

「蠻牛說過的那個嗎?你怎會有那種能力?」范逸記得蠻牛上回和他們提到光陰賊時,他還只當喝醉酒後的瘋酒話,但是被吳興致咬成吸血鬼後,無所不信了。

 

自己變成吸血鬼已經夠怪胎了,就算明天哥吉拉開始轟擊台灣他也能接受。

 

 

「我宰了這個法醫,把他的時間分給了你們,分給了你。」

 

吳興致走到張詩敏面前,摸著他的臉頰,然後掏出他的陰莖,塞到張詩敏的嘴裡。

 

能有什麼反應?

 

 

郭宗訓和范逸還沉浸在死而復生的疑惑和驚魂未定,吳興致突然來上這麼個一段超現實的反應,真的是......。

 

「當我們死人嗎?」范逸皺眉,樣子活像滅絕師太。

 

「你沒說我還真當你們像死人,說話小心點,我給了你們第二條命,這不是我想聽見的話。」

 

 

吳興致一邊啊嘶啊嘶的叫,手推著張詩敏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腦袋,囂張而又猥褻的看著范逸和郭宗訓。

 

 

郭宗訓嘆了口氣,范逸搖搖頭,張詩敏不能搖頭和點頭,只能前進後退。

 

 

「現在怎麼辦?我們到底是死是活阿?這種情況還找不找蕭邦阿?」范逸不耐的抱怨,這種情況下還只是抱怨,可以瞧見他的耐性有多強。

 

「不怎麼辦,接下來蕭邦也該走到盡頭了。」

 

吳興致哼著不屑,掏出倒楣法醫的手機,撥了通合作愉快的電話出去,電話的那頭在嘟嘟幾聲後回應了一句冷淡到極致的聲音。

 

 

「你果然殺死法醫了。」白皇在電話那頭酷酷的說。

 

「還得感謝你的安排,我們才能在死前找到那麼棒的人奪取時間。」

 

吳興致看看自己的胸膛,已經看不見任何受傷的痕跡,蕭邦那晚的屠殺彷彿只是一場夢。

 

「我沒耐性了,接下來的計畫呢?」

 

「我需要一個狙擊手,一個就夠了,剩下的就等我給你的回應吧。」

 

「事成之後,若是我見不到蠻牛的實驗室,我會把你的頭切下來盛酒。」

 

「我的佈局至此,你還有什麼擔心的嗎?事成之後不妨交個朋友,往後還有機會合作。」

 

 

「我是驅魔人不是蝙蝠俠,不需要一個哈維丹特當朋友。」

 

 

嘟嘟嘟,電話那頭只剩空靈的空號聲。

 

「雙面人嗎?驅魔人還挺幽默的。哈哈......」

 

把電話掛斷,回過頭看著張詩敏等人。

 

 

 

 

「下一次,我會讓蕭邦用最錯愕的眼神看著我。」

 

 

 

 

 


 

 

畫面再次飛梭,穿越一年的光陰長廊。

 

吳興致的眼前是蕭邦的背影,背影之後是兩個人曾經一起宣誓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高雄市夜景。

 

 

 

同年同月同日,一者重生,一者赴死。

 

蕭邦倒坐在陽台護欄上,胸口穿了一個大洞,右半邊肺囊也廢了,讓他不甘心的卻不是吳興致鬼魅一般的出現在他家陽台上,而是穿過大腿來自另一棟高樓的一顆子彈。

 

那顆子彈讓蕭邦措手不及,更讓吳興致抓準了時機,一手穿過他的胸膛。

 

「傷成這樣還能大口大口的呼著氣,和先前你對我們造的孽比較起來已經算是小兒科了,兄弟。」

 

說話的自然是吳興致,站在陽台上遙遙對著距離八五大樓幾公里遠的另一棟商業大廈頂樓的狙擊手揮揮手。

 

「還是一樣喜歡暗箭傷人,妖孽就是妖孽,還是人類時就在興風作浪了,變成吸血鬼後只是禍國殃民,不會變成一塊寶。」

 

蕭邦喘著氣,這幾個月他整天關在自己的套房裡,就只是不斷的寫詩作詞,寫的是悲傷的詩,做的是夜晚哭泣的詞。

 

每天念著:「殺死李政德,殺死李政德,殺死李政德。」

 

沒和任何人接觸,但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已經瘋了。

 

或許是傳直銷只要做到上位者就能享有組織穩固帶來的獲利特權,鴻益事業隸屬蕭邦底下的人雖然找不著他,卻也安分守己的在各自的崗位上奮鬥拼搏著。

 

蕭邦無所謂,也不在乎了,對他而言他失去的夠多了。

 

 

吳興致認為顯然還不夠,他得到了蕭邦的女人,卻沒有得到蕭邦的才氣,現在他要做出人神共憤的事。

 

 

當蕭邦站在陽台模仿被貶謫流放的詩人對著月亮吟詩作對時,他鬼魅般的出現,蕭邦一時間也愣住了。

 

好端端的這個造孽的出賣兄弟的殺千刀居然出現在五十樓的高度?!

 

還懸空飄著?!這等牛逼的本事要是被蘋果日報拍到可以在關鍵時刻上連續撥一個禮拜的專題,居然沒有任何一台相機的快門聲響起,而是一顆子彈咻咻的穿過吳興致的身體,精準的射在蕭邦的大腿上。

 

蕭邦一個吃疼,不及衝回客廳取出他那在過去一年濫殺無辜成自然的宮本武藏的雙刀,眼睜睜的看著吳興致幾個三百六十度的翻身跳到他身後。

 

一個轉身,便是一記錐心刺骨的疼,就算蕭邦及時閃身,吳興致的手仍舊破穿了他的右胸。

 

 

「我其實一直很不解,為何沒學過刀法的你拿著刀居然能搞出那麼多事情,讓我也險些死在你的手上。」

 

「只是變成一頭吸血鬼就讓你這麼囂張了,妖孽就是妖孽,就算成精了也成不了神。」

 

蕭邦見到吳興致異常發達的犬齒沒有過多的訝異,對於他而言彷彿任何怪力亂神的事情都能輕易的接受。

 

先前經營鴻益事業時,早有耳聞蠻牛是吸血鬼的傳言,他也沒做任何懷疑。

 

吸血鬼又如何?

 

可現在他也只剩這樣思考的權利,一頭活生生的吸血鬼剛剛才要了他的命。

 

「怎麼這樣說自己的兄弟呢?連最愛你的張詩敏你都能不眨眼的把他殺了,你真是無情阿,像你這樣無情的人活著一定很痛苦,我只是在幫忙你,讓你活得輕鬆一點!瞧瞧現在,一直說著自己不是平凡人的你,連死都死的這麼特別,劇情直逼魔戒的奇幻程度了!」

 

吳興致朗聲笑著,他正在好好的享受這美好的一刻,這麼隨便的佈局花了他一年,這一年中他有太多機會可以找上蕭邦,他卻不肯。

 

蕭邦總是能像頭怪物一樣,光是會使用刀這件事就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所以吳興致花了一年和白皇合作,白皇把抓到的每個光陰賊交到吳興致手上,吳興致則是直接搶走那些光陰賊身上所有庫存的時間。

 

搶一般人的時間有什麼意義?只是讓自己長生不老而已,吳興致身為吸血鬼,他已經不需要透過時間來達成目的了。

 

他要的,是讓自己更加強壯,讓自己能夠超越蕭邦的能力。

 

 

蠻牛說過,吸血鬼只要吸食光陰賊的血,便能把光陰賊體內的時間一併帶走,吸血鬼是天生沒有時間的,那些光陰賊身上的時間會一併加諸在吸血鬼的肉體上,讓吸食者變得更加強壯。

 

活脫是吸血鬼專用的毒品,令人吸了上癮,欲罷不能。

 

而且沒有,七條命的限制,是吸血鬼的專屬bug。

 

吳興致更移植了光陰賊的眼睛,令他不只有增加自己肉體的能力,他還能把光陰賊操控人生的方式靈活的使用出來,雖然不若一般光陰賊熟練,卻已經超出一般吸血鬼的能力了。

 

 

現在的他,有能力幹到任何事。

 

 

「你狗娘養的東西,出賣兄弟,別當我不知道你用facebook帶訊息給甄笑蓉說我劈腿,你他媽的老子就連當個駭客都比你行!」

 

「怎麼樣都好,現在你的命掌握在我手上,我的確是你的上帝了。我只要咬你一口,你就能起死回生,但若我離開了,你活不過今晚,若是明天早上你還沒斷氣,我安排的狙擊手也會為你送一顆子彈,你如果現在求我......」

 

「求你妹的,你個吃裡扒外的牲口,就算是南韓也沒有你這麼噁心,自以為是宇宙的主宰!」

 

吳興致突然有些哭笑不得,蕭邦的脾氣死到臨頭一樣倔

 

偏偏蕭邦的文思一向敏捷,連死前的遺言都這麼會糟蹋人嗎?

 

 

「會心疼你的組織嗎?你好不容易拼到的成就,那可是得來不易阿!」

 

吳興致不懷好意,蕭邦愣住。

 

是了,擁有光陰賊的時間,就要做出最有價值的事,所有人對於吳興致而言不過是一份利用價值。

 

蕭邦最後的利用價值,就是他經營傳銷的成就,那可以讓一個男人坐享其成好些年的寶貴時間。

 

 

「別訝異,那種東西隨著你死去太可惜了,我會幫你好好保管,好好的傳承,有我的聰明才智以及吸血鬼的體質,我保證會把你的事業弄得更加壯大。」

 

他一個字一個字說著,蕭邦的啞口無言,吳興致不知道他是在醞釀更惡毒的話還是太過震驚而不曉得如何言語了。

 

他也只剩下言語的能力,就算一向出人意料的蕭邦突然想要逆襲,遠處的狙擊手也會在一瞬間瓦解他的行動。

 

更何況,胸口那個破洞,足以讓任何正常人類斷了氣息,蕭邦還能臉紅氣喘的罵著人身攻擊的字句,已經很厲害了。

 

 

也該結束了。

 

 

「好兄弟,放心吧!沒有人會記得你,世界會自動調整所有錯誤的訊息,你底下的所有人會記得是我曾經帶領過他們的,你的一切我會承接下來,很可惜我皆不了甄笑蓉,不然我會一併把他接過手。你的人生,我會好好珍惜的!」

 

 

 

蕭邦咬著牙,手扶著欄杆想爬起來,一陣力綏,又滑了下去。

 

他總算明白了,這個批著人皮的吸血鬼,不只捨棄了人生在世的道理,還要一舉剝奪所有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你讓李政德搶走我的人生,你殺光我全家,你現在還要剝奪我前輩子奮鬥的結果嗎?」

 

 

 

蕭邦看著吳興致的眼睛,那再無人性的眼中閃動一枚時鐘。

 

 

 

 

「我讓甄笑蓉離開你的人生,我殺光你全家,我現在還要你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吳興致看著蕭邦的眼睛,那在恍然大悟後集所有悔恨、不甘、憤怒於一體的眼神。

 

 

 

時鐘轉動,蕭邦陷入一陣暈眩中,眩而不倒,眼皮如跳電般猛顫。

 

 

舞台、掌聲、團隊、驕傲,所有蕭邦一手打造的短暫傳奇,一幕幕的消散在記憶中,絲帶般的被拉扯進另一個黑暗的眼界。

 

 

 

 

 

 

蕭邦吐了口濃濃的黑血。

 

 

 

 

「這輩子你再厲害,也只不過是個人類。」

 

 

 

 


 

 

 

高雄市的五十大樓,景觀開闊,格局傲然,雖然不若八五大樓般的睥睨一切,做為高雄市第二高的建築物也該有萬人之上的尊榮了。吳興致搭著張詩敏的肩膀看著這片夜景,這是他第一次用從前蕭邦的角度看著底下的人。

 

范逸和郭宗訓站在吳興致的身後,此刻他們都換上了西裝,胸前別著一枚老鷹聘張。吳興致換了蕭邦功成名就的人生後,陸續把原本幾個蕭邦團隊裡他看不順眼的人祕密殺死,分給張詩敏等人吃掉。

 

吸血鬼要做案真是方便,毀屍滅跡相當輕鬆,絲毫不怕任何被查到的可能性。他已經熟稔了所有光陰賊盜取時間能力的特性,此刻他也再也不用擔心蕭邦會再次出現。

 

狙擊手傳回消息,那天破曉時,他一槍打在蕭邦的身上,那顆子彈上裝有毀屍水的膠囊,蕭邦在一片藍光中融為一灘灘爛泥。

 

換上蕭邦的時間後,世界對於時間的規律果然有他的一套修補機制,所有原本讓蕭邦帶領的人順理成章的認吳興致為王,難怪光陰賊有能力隨意搶走別人的人生。

 

「這樣就夠了,接下來可以開始發展我的霸業了。」

 

吳興致一口咬在張詩敏的脖子上,這是吸血鬼激情的表現,被咬過一次的人不會在乎被咬第二次。

 

相反的,這樣的舉動還有可能導致高潮。

 

范益和郭宗訓鐵青著臉站在後面,若非吳興致用蕭邦的人生賺到不少錢,買下現在這棟豪宅單位,他們幾個或許還在原先那棟破舊民宅吃著火鍋。

 

吳興致也算愛屋及烏了,不僅一人得道也讓朋友升天,自己變成吸血鬼也不忘把朋友們變成和自己一樣的完美生物。

 

至於選擇權,從來就不需要給任何人,他們只需要照著吳興致的意思活著就夠了。

 

 

 

光陰賊的世界,自有光陰賊的規矩,一個存在了數百年的古老傳說,帶著神祕的色彩,悄悄降臨。

 

正當吳興致滴著嘴角鮮血、抱著張詩敏重新用另一個角度看夜景時,時間突然暫停了。

 

底下金紅交錯的絲巾停止流動,回溯成靜止亮燈的車潮。

 

范逸和郭宗訓正在滑著智慧型手機的手指也停在螢幕上。

 

張詩敏頸上低下的鮮血就這麼詭異的靜止在半空。

 

牆上的時鐘停留在九點整美麗的九十度直角位置。

 

一切靜止。

 

 

 

唯一還有行動特權的,只有吳興致。

 

吳興致呆呆的站在原地,四周的變化還讓他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在張詩敏眼前揮揮手,沒有反應,走到范逸和郭宗訓身邊各捏了他們臉皮一把,一樣沒反應。

 

 

 

「頭一次見到吸血鬼能把我族的能力使用的這麼淋漓盡致呢。」

 

辦公桌上突然坐了一個人,吳興致嚇了一跳,指甲化作利爪飛身撲向來人,卻揮了個空,來人魔術般散成了黑色蝴蝶,飛過吳興致的耳邊。

 

吳興致呆呆的站在原地,維持利爪停在半空的僵硬姿勢。

 

 

 

「你僵硬著幹嘛?我記得你應該不會受到凍時術的影響才對啊?!」

 

聲音從背後響起,吳興致一轉身卻發現一雙鮮紅的眼正盯著自己,三公分距離。

 

吳興致嘩的一聲向後退,卻絆到桌角摔了個狗吃屎。

 

 

「這麼沒膽量怎麼做光陰賊阿?我真的懷疑你有能力殺死伊織嗎?」

 

這次聲音出現在吳興致旁邊,這名不速之客蹲下來露出狐疑的表情,他活了太久了,從日本戰國時代就有他的足跡。

 

閱歷過人,也閱人無數。

 

他看見了,吳興致眼裡的恐懼。

 

「不用害怕,我先自我介紹,天庵是我的本名,不過當我在歐洲走過幾趟後,我還是比較喜歡西方人叫我的方式─巫師。這頂帽子也是那些熱情的歐洲女巫送的,這件黑袍據說還是最偉大的光陰賊梅林曾經披過的,我不曉得你對於光陰賊的事蹟到底了解多少......」

 

 

吳興致傻傻的看著眼前這名憑空出現在屋子裡又戴著醜陋巫師帽的怪客,說起話來小孩子般碎嘴。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從剛剛的兩招突襲落空,一直到這名怪客用詭異的身法瞬移到不同位置,神乎其技。

 

得到光陰賊的能力又如何?

 

現在吳興致只覺得自己又變得好渺小,那是在他還身為人類時才有的卑微感,當時他總是站在蕭邦身後。變成吸血鬼仍然不能消除這種自卑嗎?吳興致想到這裡,一股怒火在心底處燒了起來。

 

「你也是光陰賊嗎?」吳興致咬牙。

 

「算吧,雖然光陰賊不太喜歡我。」巫師聳聳肩,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怎麼辦到的?」吳興致指著周圍停止的一切事物。

 

「這是光陰賊特有的術法,其中一個就是那天被你殺死的伊織......唉呀!真是糟糕阿!你居然殺死了伊織,要是讓宮本知道了你就倒大楣了,他肯定會用那招飛龍日月斬把你變成絞肉,你長得雖然不好看,變成絞肉也太難堪了......」

 

 

吳興致啞口無言,這個巫師損人的方式和蕭邦還真有些神似。

 

神似到,讓他在一次揮出了利爪。

 

黑蝶再次飛舞。

 

 

巫師坐在吳興致的董事長椅上搖著空了的威士忌杯,那是他從蕭邦那裏順手拿來的。

 

 

 

「你的脾氣不太好,別擔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是我見過最天真也最心機的吸血鬼,不過我欣賞你,你眼裡那顆時鐘原本是我的東西,現在就當作見面禮送給你吧。」

 

巫師突然又出現在吳興致面前,這種突然現身的方式吳興致怎樣也沒辦法習慣,尤其是在三分鐘內重複了這麼多次。

 

「突然找上是為了什麼?因為我殺了那個叫做伊織的光陰賊,所以你要找我報仇嗎?」

 

吳興致拍著胸口穩定心跳,變成吸血鬼後他的心跳是當人時的兩倍,一旦緊張起來可是幾何級數的倍增,任誰都會感到難受。

 

「你叫吳興致對吧?好好享受光陰賊的能力帶給你在這世界上所能享受的特權吧!光陰賊必須合乎世界運行的邏輯去生存,你的行為最後會給你引來其他光陰賊的制裁,不過我想你是不會在乎的…..」

 

吳興致目瞪口呆,巫師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道。

 

「你殺了伊織,殺了一個光陰賊,並且搶走了他的能力,我欣賞你的狠勁,我決定讓你保留這樣的能力,我只是想看看你能為了世人追求的虛榮心捨棄你做人的自尊到什麼地步。」

 

自尊嗎?早在和蕭邦相識時,他便已沒了自尊。

 

吳興致低頭看看他身上的西裝、張詩敏姣好的身材、范逸和郭宗訓同樣亮麗的裝扮,還有這間他一次付清的豪宅。

 

這些都是在他用盡心機透過那名叫做伊織的人從蕭邦那裏搶來的,搶回來的不只是名利慾望。

 

還有自尊。

 

伊織只不過是一個倒楣的犧牲品,偉大的事業都需要犧牲品。

 

 

「你說你欣賞我嗎?」吳興致沉吟著。

 

「是阿,夠狠,很有當年明智光秀出賣織田信長的風範。」巫師看起來很興奮,像湯姆歷險記裡的主人翁一樣神采奕奕。

 

「你說光陰賊必須遵守世界的規則嗎?」

 

「不想的話也是可以不要照做,很多人就做到了,宮本武藏就是一個很囂張的例子......不過我想那也是因為他有足夠的實力囂張,我勸你別這麼做,你跟他不是一個級別的。」

 

「我就是新世界的規矩。」吳興致的聲音終於不再顫抖了,回到原本的冷靜深沉。

 

「上回希特勒也這麼說過,他也很想變成吸血鬼或光陰賊,不過最後好像被自己的情婦給害死了,聽說你現在的女人也是從別人那裏搶來的對吧?你要小心阿......」

 

「你說宮本武藏能違背世界的規範是因為他夠資格嗎?」

 

吳興致調整身體的姿勢,回復平衡,巫師看得出來他頗為不滿,因為他的爪子已經陷進書桌了。

 

現在的年輕人情緒控管真的很差,台灣人缺少武士道教育真是太可惜了。

 

「......當然,他可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天才了,天生的刀客、光陰賊、藝術家、文學家,做人能像他這樣夫復何求阿!」

 

「我記得他也死了幾百年了,不如你也去找他吧。」

 

 

一聲清脆,辦公桌的桌面爆碎。

 

吳興致亮出了藏在桌內的奇異長劍,長劍的劍把上還鍊著一條細長的鐵鞭,沿著吳興致的雙手纏上。

 

那是他特別訂製的雙劍,是吳興致在「蕭邦可以做到,我也可以」的前提下命人打造的。

 

就為了證明他也能成為一個強勁的雙劍使用者,巫師幾乎要鼓掌了,一個人能自卑到為了這點小事就執著於此的心念是何等的有趣阿!

 

巫師微笑,看著眼前兩道交叉閃爍的銀光。

 

唰!

 

吳興致沒有砍在肉體上的實在感,事實上劍又撲了空。

 

巫師再度散成更加細微的黑色蝴蝶凌亂紛飛在吳興致身邊,見不著人,摸不著影。

 

 

這是頭一次,吳興致在蕭邦之外的人身上感到恐懼,那股自骨髓竄起的冰冷。

 

 

 

 

 

黑蝶湧出落地窗,成黑夜裡的湧泉,如紙花飛舞,華麗絕倫。

 

 

時間再度運行。

 

張詩敏茫然的看著拿著刀的吳興致,范逸、郭宗訓同樣不解。

 

 

兩把劍交叉在胸前,那是方才揮劍一招未中結束時的動作,吳興致無語。

 

 

 

 

「發生什麼事了?」范逸搭著吳興致的肩膀。

 

「......別問。」

 

「你在耍什麼腦殘?」身為兄弟中年紀最大的郭宗訓搭上另一邊肩膀。

 

「別理我。」

 

「老公告訴我好嗎?」張詩敏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看著吳興致。

 

「......現在不行。」

 

 

吳興致嘆了口氣,把刀收起後,乾脆將他們三人剛才五分鐘內的時間全部收回,時間沒了記憶自然消失,省的回答他們那些不知從何想起的問題。

 

 

重新運行的時間中,依稀可以聽見巫師的訕笑聲,以及留在風中的一句話。

 

 

 

 

「等到宮本武藏捲土重來為他的養子以及後世復仇,閉上眼時你可得甘願一點。」

 

 

 

宮本武藏,他是吸血鬼還是光陰賊?

 

養子是指誰,後世又是怎麼一回事?

 

吳興致以為成為光陰賊以及吸血鬼後,他可以高枕無憂的去宰制一切了,現在他才知道,他始終很渺小。

 

 

蕭邦已經死了,怎麼可能讓那份無地自容、忌妒佔據心房的矛盾情感再次出現?

 

吳興致開始思考著幾個問題,該如何讓他的身分地位永遠鞏固著,無法動搖。

 

現在他有了新的目標以及新的方向,儘管仍舊脫離不了自私與邪惡。

 

 

既然方才巫師提到死了一個光陰賊會引來其他光陰賊的追殺,那麼他要利用傳銷的方式擴張他吸血鬼的版圖,只要勢力夠龐大,他就有足夠的權能去反過來獵殺那些光陰賊了。

 

 

 

 

 

終於,吳興致的心中有了另一個疙瘩,蕭邦之外的第二個名字。

 

他仔細搜索了先前獵殺的幾個光陰賊的時間當中所有關於宮本武藏的傳說,那些穿鑿附會的故事在腦海裡用比光纖傳送還快的效率跳動著。

 

現在,他要盡全力的做大、稱霸。

 

首先他得先拼上鴻益事業的最高聘級─皇冠,他不願直接奪取其他皇冠的人生,蕭邦若是沒有被他害死,肯定也能憑自己登上寶座。

 

他要靠自己名正言順的坐上那個位置,為了證明自己比蕭邦還強。

 

然後,讓自己吸血鬼的血脈,在傳銷這龐大的組織架構下,遍布全國。

 

 

 

 

 

最後,他要提防一個名字,一個在那些光陰賊的故事中最驃悍的存在,一個單槍匹馬在日本掃蕩妖魔鬼怪的傳說。

 

 

 

 

最兇猛的光陰賊─宮本武藏。

 

 

 

 

 

 


 

 

黑幕散去,推開巫師,吳興致搖晃著身體,這還是他第一次觸碰到巫師。

 

突然把回憶的畫面大量注入大腦,對於吸血鬼太過敏銳的感官而言很難適應,吳興致現在倒在沙發上活像個吸毒過量的毒癮犯,眼神迷茫。

 

 

「你居然這樣對我......」吳興致按著頭,斜斜瞪著巫師。

 

「人都喜歡逃避,因為人們都害怕看見自己真實的模樣,我只不過是一面鏡子,照出你的業障,讓你看清楚你究竟造了什麼孽。」

 

瞬的一下,巫師拉著董事長椅坐在吳興致沙發前,模仿心理醫師訪問病患的架勢。

 

「我沒有逃避......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的霸業…..」

 

突然太過大量的資訊湧入腦內,吳興致感到頭痛欲裂,手撐著頭看著天旋地轉的巫師,想吐些東西來解脫卻也只是讓幽門開了一半,吳興致只能用另一隻還閒著的手抱著肚子嘔嘔怪叫。

 

「這點蕭邦做的倒是挺徹底的,他直接把所有的時間一併拋棄掉,哪像你還這麼小家子氣把自己過去的時間當成壓縮檔鎖在自己腦子裡阿?」

 

「我不會輸他的......他那種人......我怎麼可能輸他......」

 

「情如兄弟無輸贏。」

 

「我和他沒有情,也不是兄弟,只有輸贏。」

 

「何苦呢?我給了他一個新生的機會,你卻偏要跑去招惹人家,知道他沒死還處心積慮的把事情做絕,有沒有這麼大深仇大恨阿?」

 

巫師搖搖頭,然後搖搖頭,還是搖搖頭。

 

他認識的吸血鬼瘋狂歸瘋狂,多半也是遵守著血液裡的古老盟約,安分的不留痕跡殺殺人,吸吸血。

 

 

偶爾會有幾個天生注定來禍國殃民的亂子,幾千年前的黃帝、三國蜀漢昭烈帝劉備、日本戰國名將明智光秀,各個都是曾經一度差點把世界給吞了的歷史人物。

 

就連吸血鬼勢力最龐大的美國,也有傳聞林肯之後的歷任總統都是吸血鬼。

 

不論如何,這些曾經稱霸一時的王者們敢掀起亂世,多半也是吸血鬼體內最深層的那份野性超越了戒律的限制,但他們都有很強大的目標。

 

黃帝為了打下吸血鬼一族能在中原生存的版圖,不惜與蚩尤一戰,同歸於盡。

 

劉備隱藏自己是吸血鬼的身分,在光陰賊諸葛亮的監視下忍辱負重的建立自己的蜀漢帝國,與曹操和孫權這兩個平凡人周旋。

 

明智光秀則是在織田信長準備攻打光陰賊世家毛利元就時,明智光秀反叛成功,使得一代英雄織田信長在本能寺自裁而亡,為的是避免織田信長統一天下後屠殺吸血鬼勢力。

 

吸血鬼本來就不受拘束,雖說有古老的血族聯邦的古老誓約仲裁吸血鬼一族的行為,在為了血族利益為前提的條件下,容許任何族民做出亂世之舉。

 

那些帝王都是為了吸血鬼們的利益在拼一個江山,就連最具傳奇色彩的德古拉也像個海外散仙四處流浪結交朋友,鮮少搞出這種媲美台灣藍綠政治的舉動。

 

 

若說特別,吳興致和蕭邦都算異端。

 

蕭邦有他與生俱來的使命,雖然不受光陰賊的管轄,卻也非他所願,但對蕭邦的熟識程度,巫師知道他肯定也不會甘願被浮世商會牽制著一舉一動。

 

蕭邦唯一不該做的就是奪取他人時間還順帶殺人,這可犯了光陰賊的大忌了,否則蕭邦平日也算是安分守己的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沒想過和人有太過深刻的交流,也不想有任何人際關係上的牽扯。

 

 

吳興致不同,吳興致真的很特別,巫師有好幾次都想對著吳興致跪拜表示他的五體投地了。

 

 

從日本戰國時代活到現在,他從沒見過有任何人可以因為心底的自卑、忌妒、怨恨種種心結而用盡心機至此。

 

他沒有為國為民的情操,他的霸業是為了虛榮,完完全全的虛榮。

 

殺兄弟、賣友情、埋了前塵、建立江山,就只是為了贏過另一個人。

 

 

 

吳興致沒意識到他的處境,完完全全的活在他的世界裡,不可能自拔。

 

血族聯邦知道他,浮世商會知道他,這兩大古老的勢力知道他,卻不採取任何行動,靜靜的旁觀著。

 

若非巫師和蕭邦有段累世之緣,他也僅僅只會是一個旁觀者,一個用第三人稱觀賞這場遊戲的觀眾。

 

活了那麼久,巫師很清楚天命這兩個字怎麼寫。

 

這會是他最後一次找上吳興致了。

 

 

 

「再過不久就是兵馬俑的拍賣會了,奪取秦始皇的時間後,儘管大鬧吧!用那段時間僅剩的時限去創造你的霸業。」

 

巫師嘆了口氣,兩人對立著。

 

「我們認識以來,你的廢話一直都很多。」吳興致伸指揉著太陽穴。

 

「你和宮本說的話還真是諷刺的相像呢!」

 

 

身影消散,黑蝶舞空。

 

 

 

 

「儘管鬧吧!天會來收你的。」

 

 

 

「我才是天!你只是一個膽小鬼!有本事和我單挑一次!你這個膽小鬼!!」

 

 

吳興致對著漫著黑蝶的夜空咆嘯,他有太多不甘。

 

為何不能把這個不斷嘲弄他的人碎屍萬段?

 

恨,他恨,他恨阿!

 

 

 

「有一個比天還狂妄的人會親自跟你單挑的,可憐的小興致,永別了!」

 

 

巫師的聲音消失在天際,晚風呼呼的夜晚僅剩下吳興致不斷抓狂咆叫的嘶吼。

 

怨天的情緒在這夜裡展著翼,爬縮著。

吳興致的身形化在月光下長出了巨大的黑翼

 

蒼白的身軀淪陷在黑影的包袱裡

 

一雙綠色的眸子發著綠光直指天上明月

 

邪惡的靈魂成了漆黑的獸

 

張牙舞爪於世

 

 

他仍在狂亂咆嘯著

 

 

「就算是為我自己,我也要吞了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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