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嫁錯良人就是這樣,不過我想你不會守寡的是吧?
台中市南屯區,金錢豹酒店的另一個分身,許多公務人員與道上兄弟的集會所。
下著毛毛雨的六年前,政黨輪替前的局勢前哨戰。
在這別名天上人間的酒店前,劉照人立委剛剛結束另一攤鴻門宴,一身酒氣醉醺醺的被老婆扛到候車區,泊車的小弟開來他的BMW敞篷車。
「這麼慢,你幹殺小的?你知道老子是誰嗎?我大立委捏!搞什麼東西阿……」劉立委一邊吐,一邊猛推倒楣的泊車小弟,各種髒話一應具全。
「好了,你醉了,快點上車!」立委夫人滿臉尷尬的趕緊把立委推上車,自己坐到駕駛座發動引擎。
車尾燈遠去,倒楣的泊車小弟拿濕紙巾擦拭身上的穢物,滿是胃酸與酒精混雜後的糟糕氣味。
心裡暗自詛咒,這個立委不得好死。
車子行駛在高架路段,一盞一盞又一盞的昏黃路燈不斷閃過窗外視線。
劉立委整個人爛泥似的黏在副駕駛座,看了這幕立委夫人只能嘆氣。
自從嫁給他後,陪他走過那麼多政治與黑道的腥風血雨,丈夫在外喝花酒的名聲也不是普通的臭,這樣子送他回家已經不是頭一遭。
嫁入官門世家就為了自己這一身貴婦裝扮,頸上不斷替換的珍珠項鍊真的值得她把自己困在這樣的人生裡嗎?
立委夫人握著方向盤想笑,自己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想逃離一切?紙醉金迷的世界離開之後又能逃到哪裡?
官場上要大紅大紫,得先墮落到最深的地方,丈夫已經不再是當年真心為民申屈的人了,如今的他成了台中市黑道勢力圈最大的角頭。
自己呢?也早已陪他深陷那屬於人性黑暗的眾多詮釋之一,無法自拔。
「如果人生還能選,說不定我比你還會天天買醉呢!」立委夫人看著醉到不醒人事的丈夫,只能自嘲。
「你還可以選別的路的,例如把車開回他的競選總部,我再給你選其它的。」
立委夫人一凜,跑車在空曠無人的大馬路上緊急剎車,拖出一道長長的胎痕。
一把鐮刀輕輕抵在肩上,讓她有些刺動,但感覺不是那麼明顯。
當你在開車時,後座突然出現一個穿的像駭客任務造型的人拿把鐮刀對著你,任何人都會從劇烈的驚嚇中喪失思考判斷能力。
立委夫人也是,麻木了。
「繼續開車,下一站,競選總部。有些債想跟妳老公談談不介意吧?」隱身在後座黑幕的人探出臉來,一身銀黑大衣在路燈下特別清晰。
立委夫人如墜冰河,害怕的說不上話。
只能乖乖的踩動油門,朝另一個方向前進。
作弄與款待,你自己選。
劉立委驚恐的跌在董事長椅上,夫人一邊全身發抖的煮著熱水沖泡茶葉。
自然是天狼的要求,辦事前天狼想喝點熱的,今晚駕到的寒流讓他感覺渾身不自在。
躺在沙發上翹著腳,鐮刀斜斜靠著牆,天狼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競選總部的辦公室。
美輪美奐,四周的牆壁上掛滿了匾額,來自各方人士言不及意的祝福全題在上面。
功在社會、為民喉舌、惠心公益、造福鄉邦等等字眼用各種不同的金漆字體龍飛鳳舞著,好不氣派。
與上回高貸利逃亡前待的爛工廠就是不一樣。
天狼滿意的點頭,手指頭開始在匾額上數著。
「1.2.3.4.5……」落款的人很多,看樣子這個劉立委的人脈關係網很大阿。
正好。
「你要錢是吧?是誰買通你來殺我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你知不知道你動了我你會有什麼下場?」劉立委的酒全醒了,用的是眼窩上的瘀青換來的。
剛剛天狼為了叫醒他,不敢下手太重,怕一下就把他的脖子打斷。
醒了的立委,自然而然的喚出政治人物最拿手的談判本領。
以及黑道最樂此不彼的恐嚇。
「我給你五百萬,只要你說出是誰買你的,我可以不跟你計較,另外給你五百萬買回那個人的人頭!你應該是個聰明人,當殺手不需要那麼拼命的。」
官場上待久了,什麼樣的骯髒手段沒幹過?
劉立委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買兇殺人這樣的稀鬆平常。
以他當今的權勢,受惠的人很多,眼紅的人倒也不少。
金錢萬能,是劉立委一直以來的秉信的原則。
擺出身經百戰的談判姿態,站起來自信的看著天狼。
茶砌好了,夫人雙手猛斗,端著茶壺到桌上給天狼倒了一杯。
「謝謝,我記得第一泡應該要先沖掉的。」天狼微笑。
劉立委尷尬的插著腰站著,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天狼沒有看他,自己完全被忽略了。
夫人抱著茶盤,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現場陷入詭異的沉默。
一瞬間的銀光,一瞬間的身影,一瞬間的去又返。
劉立委雙眼吊白,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一道剛猛無匹的從咽喉處斷開,往後扯住頸椎,碎出清脆的裂響。
夫人臉上潑上一陣熱辣,想撕開喉嚨放聲大叫,卻被恐懼塞滿了整個嘴巴。
天狼斜舉著鐮刀指著劉立委,依舊維持著懶骨頭的舒服姿勢。
「還記得瑀琪嗎?你也真是的,立委就好好做,去酒店乖乖喝酒唱歌就行了,硬是要上了人家,真受不了你們這種低等動物。」
劉立委沒有說話,夫人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叫出來,生怕自己也會是一樣下場。
結髮多年,一夜夫妻百日恩這種觀念在血腥暴力的畫面下馬上成了最好的淘汰。
「作弄與款待,挑一個?我猜你比較喜歡作弄對吧?」天狼好心發問,最重要的原則可不能忘了。
劉立委還是沒有回答,頸動脈噴泉般激射鮮血,為辦公室的天花板添了新的裝置藝術。
頭軟弱垂下。
「點頭阿……那就是作弄吧。」天狼聳聳肩。
刀鋒亮起一陣微光,隱隱冒著火星。
面向地板的劉立委眼皮不斷跳著,還沒停止運作的大腦有了新的神經訊號。
劉立委回到了他最喜愛的酒池肉林。
這次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開膛剖腹,鮮血染紅了整個池子,池邊是銜角帶毛的小鬼拿著三叉戟不停往自己身上刺來。
刺穿,拔出,刺穿,拔出。
劉立委痛苦的吶喊,卻發現完全喊不出聲音。
所有痛覺被緊緊的壓鎖在身體裡,不得發洩。
他親眼看著他的腸子被小鬼勾出,舌頭被池中某個曾經被他丟到海裡的酒女用力扯下。
池子的圓周掛滿空白匾額,血水裡不斷冒出曾經被自己害死的人。
有的缺手斷腳,有的缺臉露出恐怖的肌肉組織。
劉立委嘴裡不斷冒著血,他想叫,他想叫,他想叫,他想叫,他想叫。
血池裡只有詭異的小鬼與冤魂的死唱。
永遠沉淪的,酒池肉林。
劉立委的身體倒在桌子上,雙手垂掛還再抽蓄著。
天狼滿意的看著他得到應有的懲罰,把剩下的茶喝完。
茶涼了,人也該走了。
扛起鐮刀,朝著夫人鞠躬道聲再見。
「嫁錯良人就是這樣,不過我想你不會守寡的是吧?」天狼鬆鬆衣領,裡面有些悶熱。
「是不會。」夫人壓抑住顫抖的聲音,逐漸將心緒調整回平靜。
不愧是立委的女人。
「你殺了他,他在道上的人不會放過你的,我可以幫你安排,如果你願意的話……」
立委夫人解開上衣的四顆鈕釦,風韻猶存的身材保持得相當完好,在天狼面前一覽無遺。
就在剛剛,她秘密傳了封簡訊給劉立委的左右手趙主秘,算算時間還要一個小時才會到。
夫人對劉立委沒剩多少感情好悲傷,但這男人卻有種古怪的魅力,讓她女人的本性招架不住。
忍不住,兩對保養良好的奶子就貼在天狼的背上了。
「他只顧著喝花酒,很久沒碰過我了。」
天狼感受著夫人在背上的鼻息,閉上雙眼稍微感受一下女人的體溫。
這種超展開的劇情他還是第一次碰上。
「作弄與款待,你選哪一個?」
「我要款待……」
「誰見我臉,誰死。」
「?!」
拉開鐵門,天狼瀟灑離開服務處。
迎面而來的月光,照著大馬路上的獨自一人。
上天下地的謹此一人,看著月亮,竟有種恍若隔世的迷離感。
兩條街外,兩輛廂型車,二十幾個壯漢,十幾把開山刀,十幾把機關槍。
帶頭的趙主秘在人群後面,二十幾雙怒目瞪著天狼。
「監視器裡面的人就是你吧?」趙主秘長得很像香港三級片演員,一臉猥瑣不懷好意。
「大概吧。」
「敢動我們老大,給他死!」
雙手一揮,幾個刺青的小弟喊著「幹!給他死」、「青仔叢還扛鐮刀阿!」、「裝神弄鬼!」
開山刀霍霍齊上。
子彈從十幾把槍口同聲火爆衝出。
「真討厭打打殺殺的……」天狼嘆了口氣。
這種情況也不用給兩條路選了。
銀黑大衣揚起,頓成比人還高的黑影蓋住月光。
弓步一踏,鐮刀揮灑。
隔天,劉立委的死狀馬上報上電視螢幕,立委夫人衣衫襤褸露出奶子、一臉快樂滿足,滿街的流氓打仔橫屍路邊。
除了立委夫人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臉驚恐。
沒有人知道,那些人的靈魂,去不了地獄,卻留在相去不遠的地方,不得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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